熱,實在是一個避風擋雨的好去處。城外那片浩大的芨芨灘上,還長著一些蒿蓬、梭梭、枸杞子等沙生植物,駱駝和馬便有了草吃。更使人欣喜的是,城的西北方向有一座土嶺,嶺腳下竟然還有一片澇池般大小的水窪,蘆葦叢生、水鳥啁啾,這便解決了最緊迫的飲水問題。
過了些日子,人們緩過了一些氣力,馬黑馬又召集大家開了一個會。他說,現在是大難已經過去,小災還在後頭,該死的已經死了,活下來的都是命大的。要大家鼓起信心,看到將來,不要破罐子破摔。現在糧草還有一些,水更不成問題,暫時在這裡休整一段時間後,再相繼出征,一定會走出這鬼蜮之地。接下來頒佈三條軍令:一、重整軍紀,所有幸存官兵,按原番號各就各位:連長還是連長,班長還是班長,一切行動聽指揮,不得擅行其事;二、為長遠看,糧草物資要嚴格控制,每人每天分配一份,絕對公平,不容許任何人多吃多佔。三、一邊休養體力,一邊做些勞動,打沙柴,挖刺根,準備過冬。三條命令一下,人心確實穩定了許多。在當時那樣的情況下,能有那樣一個好去處,還有什麼多說的呢。於是,他們就在那座石旮旯城裡暫時安下家來,以待轉機……
胡駝子外甥的講述 第二節(1)
二
整整一個冬天,他們就那麼得過且過地熬了過來。但漸漸地,情況不妙了,他們所帶的糧草畢竟有限,當時尚有七八百人,每人每天一份,日有所減,饑荒就終於出現了。如果單是一個饑荒倒也罷了,悲哀是悲哀,大家同命運。問題是饑荒面前並不人人平等,馬黑馬雖然口說人人一份,絕對公平,事實上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他的騎一旅是嫡系,白蛤蟆涼州團是雜牌,我舅舅他們駱駝團卻是俘虜,等而下之,就有了差別。一開始還能勉強過去,當糧食危機出現之後,問題就嚴重了,怨言四起,詛咒連聲。
更令人心寒的是,馬黑馬要求大家不要破罐子破摔,可他自己卻首先破罐子破摔起來。他和那羊副官、卜連長等人,將茶葉、鹽巴、藥品等一些重要物資全部集中在一個大石窟裡,還把那些女人們中的年輕漂亮的拉進去,終日飽吃飽喝,醉生夢死,根本忘了弟兄們的死活。面對這種情況,涼州團計程車兵由於白蛤蟆在大黑風中失散,群龍無首,敢怒而不敢言。我舅舅他們卻是俘虜,索性豁出來了,一些弟兄就推舉我舅舅去跟馬黑馬講理。我舅舅不敢直接去找馬黑馬,就先去找羊副官。那羊副官實際是個偽君子,他一開始對我舅舅他們很同情,並大罵馬黑馬黑了心腸。接著又說,你們駱駝團不是已經通電起義、投降了###嗎?###就最講階級化分,在我們這裡,騎一旅當然是統治階級,涼州團當然是協從階級,你們駱駝團當然是被統治階級。馬旅長優待俘虜,不殺你們,已經夠仁慈了,你們還想得寸進尺?我舅舅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好嗆氣而回。
沒有辦法,人們成群結隊地散到大沙灘上,去捉沙鼠、捉刺蝟、捉蜥蜴,凡能吃的東西一概不放過。有些野物是冬眠的,地面上見不到,他們就挖地三尺掏洞子。那個苦啊,真是不堪言說。有些野物是能吃的,有些野物是不能吃的。就像那蜥蜴,又叫四腳蛇和蠍虎子,看起來是一團肉,實際上卻帶著毒,吃得多了,人就兩眼發紅,五臟生火,渾身害膿瘡,不幾日就死了。有一次,我舅舅也中了蜥蜴毒,連續嘔吐幾日,眼看就要死去。這時候來了一個大好人,就是那個李老軍。那老頭真是一個善良的人,他當時身為糧草總管,有些方便,就悄悄拿來一塊鹽巴,泡了半碗水,給我舅舅灌下去。那鹽水真靈啊,就像神丹妙藥,我舅舅就死裡逃生了。那會兒的鹽巴,真是比金子還貴重,弟兄們長久吃不著鹽,身上的汗毛都變白了。打那以後,李老軍就不時地偷來一些鹽巴塊塊,分給生病的弟兄們,輪流著用舌頭舔一舔。不知有多少人靠了李老軍的這點恩惠,活了下來。
但是,也就因著這一點好事,我舅舅他們惹了一場大禍,禍根正是那個獨眼龍。那個獨眼龍並不像羊副官說的,是隊伍被打散後,轉來投奔他們的,而是因為在那些用糧草換來的女人中,有他的一個相好,他捨不得她,於是就開了小差追了來。當然,他的底細是後來才知道的。他當時在軍中的地位也不高,僅比駱駝團的俘虜稍強點,再加人薄力單,也常受欺凌,於是就養成了一種四處討好巴結的壞毛病。某一日,李老軍又偷偷給我舅舅一塊鹽巴,我舅舅正給生病的弟兄們分發,被他撞見了,也伸手討耍,我舅舅就分他一點。但他嫌少,還要要,我舅舅就搶白一句說,這點兒鹽巴傷病員都不夠救命,你好歹還活蹦著,怎麼能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