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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到他跟前。老爺子上身穿著一件很舊的黑粗呢制服,領釦敞著,口袋蓋發皺,沒係扣。下身一條黃棉褲,肥大,直拖到腳背,也髒。棉鞋,肯定是手工自制的,土布厚底。圍起的尖頭,讓謝平想到老式的鑄鐵熨斗。老爺子鬆開領著桂耀的手,捏成一個空的半拳,放在自己嘴前,似嫌太陽西下後風裡裹挾有太大的寒氣,在哈氣暖手。他就這麼凝視著謝平,好大一會兒,沒有微笑,沒有客套。而後,從那空拳裡放出一根並不乾淨的乾瘦多皺的手指,慢慢朝謝平點了點,說道:〃哦,你就是謝平……〃就這一刻,也不知道為的什麼,謝平猛然覺得自己已經得到眼面前這一個、也包括那一大群人的原諒了,他們會好好地相待他的……

老爺子把謝平安頓在乾溝邊,單給了他一個泥巴小房子。獨間。沒簷沒房坡,正不正斜不斜,剛夠兩米高,活像團空心泥疙瘩。到晚上,老爺子讓他八歲的外甥女桂榮來叫謝平上家去吃飯。老爺子沒孩子,從他多子多女的姐姐身邊一男一女領了兩個來。女孩是姐,就是桂榮;男孩叫桂耀,小桂榮一歲。下午,老爺子就是帶著這姐弟倆,在分場部門口接的謝平。他一手領一個。四十來歲的人滿頭灰髮,臉皮皺得那麼厲害,跟稀鬆的麻袋片似的,一層摞著一層,耷拉在眼窩下頭。頭一眼,人真能把他看成個六十來歲餵雞的糟老漢哩!

桂榮倒是比頭一眼見到時,乾淨多了。又細又黃的小辮重新紮過,小花棉襖上的土也撣拍過,黑棉褲也往高裡束過,褲管口不再軟耷在腳背上。但棉襖裡頭,依然什麼也沒穿,還敞著兩粒棉襖扣(那釦子的顏色也不一樣。一粒是光板軍扣,一粒是四眼黑扣),露著黃白黃白的小胸脯,仍然光腳趿著她舅媽的一雙舊棉鞋。謝平瞧她那光露著的小肚皮,心裡就寒戰,忙蹲下來給她把棉襖扣兒扣上,幫她擦了擦鼻子。但沒走幾步,那扣兒又散了。謝平追著要重新給她扣上,她調皮地朝他笑笑,〃啪嗒啪嗒〃,先跑了。

駱駝圈子在桑那高地盡西北邊起,緊鄰著大幹溝。四十年代蘇軍在這兒建過一個補給站。在乾溝東邊還真有個飛機場,用石塊兒砌了個供螺旋槳飛機起落的跑道。這麼些年,石塊大都讓近邊老鄉公社的人趕著毛驢車和〃六根棍〃來起走墊房基了,留下一些坑坑和七翹八裂的碎塊,卻還能叫人看出原先跑道的規模。老爺子住的大房子,也是當年蘇軍留下的。一共三幢,都在分場部背後那小高包上。三幢一模一樣,都是前有廊後有廈,雙層玻璃窗,雙層板……天花板和地板。大房間的牆角里還裝得有一人多高的鐵鑄的大圓桶狀壁爐,傻大黑粗,好比屋裡掛了張黑熊皮。這三幢,一幢老爺子住著,一幢給業務上辦公用了,一幢留給那印�帕稱に闌畈豢系餃蔚姆殖≌��B嬙杖ψ用壞緄疲�饈竊ち現械摹9�覽錆芎凇9鷚�繚諉趴詮靶蔚奶�び覬芟碌哪景逄ń諮系茸帕耍�患��愫託黃劍�憒永父松鹹�呂矗�械潰骸ㄉ蝦Q甲永脆丁��蝦Q甲輿蛇山校�ち撕�用蝗艘���ā �

火牆燒得滾燙。謝平在過道里站了好大一會兒,才慢慢習慣了這黑暗中的悶熱,這雜混著泡酸菜、爛氈襪和雞食氣味兒的悶熱。在往大房間走去時,腳下依然不時踢著碰著什麼硬撅撅的東西。桂榮摸著火柴,點亮燈,小心翼翼地端起幾乎跟她腦袋一般大的鼓肚子銅座大玻璃罩油燈,向一頭牆上的燈龕走去。謝平說:〃我來放。〃桂耀忙說:〃你不知道咋放。〃說著忙給他姐在燈龕下擱一張板凳。桂榮擱住燈,從板凳上跳下來。桂耀也爬上去,往下跳了一次。他說他比他姐跳得遠。而後,緊貼著謝平的腿杆,一隻小雞爪似的黑手,悄悄伸到謝平後衣襟裡,摸弄謝平掛在腰帶上的一把扁刃刺刀。這把老七九步槍上的刺刀是去年夏天,青年班的杜志雄在衛生隊住院,爬到水塔頂上去玩,在塔頂的青草叢裡發現的。還帶著個皮套子。七九步槍,大名〃中正式〃。〃中正〃就是蔣介石的雅號。也不知道這刺刀何年何月何日何許人把它撂到水塔頂上的青草叢裡去的。杜志雄帶它回青年班以後,正經還攪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因為它是〃中正式〃上的刀,不少人力主馬上交到政法股去。馬連成的父親在肅反運動中被鎮壓。他年歲又比夥伴們大,他知道這種事的厲害。女生們不管你是什麼〃中正〃式、〃中歪〃式,只是覺得玩刀不正經,丟青年班的面子,勸杜志雄扔了它。吵半夜,杜志雄同意扔了它,也別去麻煩場政法股了。其實,他沒扔。哪捨得呀!這麼一把純鋼的刀。他藏起來了。這次謝平回試驗站,杜志雄把它給了謝平。說:〃謝平阿哥,聽說駱駝圈子那地方還有狼。儂自家多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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