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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上常穿出來賣樣的那件。二囡也擠在木盆裡,光著小奶奶。後來天陰了,要下雪,他們都說暖和,高興地拍水。二囡的小奶奶在抖動。他沒人管,他冷。媽媽為什麼也不管他呢?他剛要哭,阿婆和二囡打起來了,揪著對方的頭髮和奶奶。小奶奶像麵條一樣,越揪越長。他要去拉架,盆裡的水卻全結成了冰。他的腳也凍在裡頭了。大人們光著屁股坐在盆裡衝他笑。他想叫媽媽。媽媽卻在街道團委辦公室裡做報告。玻璃窗全打碎了。媽媽也在笑……

他冷。裹緊了皮大衣。

十二

假如黑的是人血,那麼,白的又是什麼?

駱駝圈子分場全體幹部、職工一百二十二人,除生娃娃坐月子、回口裡探家、在野地裡管著畜群和生病在床上躺著到不了場的,餘剩的,全部出動,列隊在分場部門口歡迎謝平。兩年前,場部曾給駱駝圈子任命過一個分場政委,這位老兄說啥也不肯到任。給他留的家屬房,至今還空關著(任命沒撤銷)。從那以後,分場長呂培儉、人稱〃老爺子〃的,就立下個規矩,不管是誰(除過刑滿釋放的新生員),只要你肯到駱駝圈子來,他就帶著他全家、全分場的人,列隊歡迎你。去年,聽說場裡要來上海青年,他特地趕到場部找政委:〃你哪怕只給我兩個,我也讓我那百把個夥計高興高興。一來,顯著場裡確實看我們駱駝圈裡的人(他常常這樣故意在場領導面前把〃圈子〃的〃子〃字省略掉)是一視同仁,並無親生庶出之分;二來,我這分場長做思想工作也有話可說了:你們瞧,連上海那大地方的嘎娃子都奔咱這駱駝圈裡來,你們還吵吵個啥嗎!我讓他們再不饞別處!〃他還給政委做了保證,只要分給他上海娃子,生活上別愁。多了,他不敢說。頭一年,每個月單給他們宰一隻羊。但到了,政委也沒捨得給。駱駝圈子這地方太遠,自然條件太差勁。守著阿爾津老風口,一年一場風,從春刮到冬。夏天秋天喝渠水,那水面上常漂著羊糞蛋。但等快封凍那陣子,就得趕緊清理澇壩,往裡灌一大坑,凍上。再一冬一春,人和牲口就全指著它和老天爺給的那點雪。那地方,人員也太複雜。除過一二十個轉業戰士和他們的家屬,其餘的都是刑滿釋放的新生人員和他們的家屬。師裡有檔案嘛,儘量別把上海青年往新生單位放。但到前個月,老爺子去場部開三幹會,政委卻主動跟他打招呼說,要給他個上海青年。發覺謝平揹著場領導,要召集幾十個青年班班長〃蒐集〃情況之後,政委就下決心調開他。哪怕他再能幹,自己身邊也不能擱這一號的。政委〃怕〃這號人。特別是機關,絕對不能容這一號的,不能容三心二意的。哪怕〃燈下黑〃呢,也不能叫〃燈下亂〃了。黑了,〃燈盞〃還在,要三心二意地一亂,保不住就砸了〃燈盞〃。但政委還是讓那幾十個青年班的人到場部來開了會。不過,讓郎亞娟出面主持了這個會,還通知謝平出席。謝平沒去。老爺子起先當然不明這些底細,一聽這會兒要給他個上海娃子,卻不肯要了。他揮揮手:〃駱駝圈兒再操蛋,也不能光收你們篩下來的落腳貨!往我身上卸包袱?對不住,政委同志,這包袱您自己背吧。〃後來,政委再度把他請到場部,談今年的財務計劃,又談到謝平。嗨,他改口了。沒等政委說什麼,他答應要這個〃篩下來的落腳貨〃了。政委好生奇怪,還專門跟他補了一句:〃我可不想瞞你。這小子能幹是能幹,可有一身毛病……還打人……〃老爺子笑笑:〃打,怕啥?我那兒殺人放火的還有好幾打呢!〃真叫政委一時都捉摸不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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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節:桑那高地的太陽(43)

原來,這一段,老爺子真還用了點心去打聽了下謝平。經驗告訴他,有些事,不能光聽場部那幾個人紅嘴白牙一頭叨叨。打聽下來,說實在的,假如謝平不打黃之源,老爺子還真把他當〃爛柿子〃、〃落腳貨〃再不肯要他了呢!老爺子早聽說過南山林場黃之源那小子。不就是個三十掛零|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子嗎?只待說要來羊馬河,便攪得場部那一攤人連自己姓啥都忘了。至於嗎?哪天的夜宵不得由女招待員端著送到他屋裡床頭櫃上?他怎麼了?吃過皇母娘娘屙的金丹了?操!從我黨我軍一貫來的政策說,打是不對。但對這一號人,打了也就打了。老爺子反倒覺得謝平是個玩意兒了!

這一切,謝平自然是不清楚的。所以,當他從拖斗裡慢慢探出頭來,看見那一趟破舊的平房前,竟〃黑壓壓〃地站起六七十人,他真呆住了。由於腿麻,由於驚愕,他好半天沒從廂底裡站得起來。

過後,他爬下拖斗,老爺子已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