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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新生員二貴的女人,原先在豬場當飼養員。她算是有點文化吧。原先的那個男教員不肯再在駱駝圈子待下去,跑個屁子了,才臨時把她從豬場拿來帶這幫娃子。

二貴女人從一個土塊壘的桌子洞裡掏出幾本用舊報紙包著的教材、一摞破爛得很的作業本、一本點名冊、一本流水賬,又從自己口袋裡掏出一小包用花手絹包著的錢,大約有二塊二毛五,是學校經費尾子,交給謝平。謝平問她:〃你這是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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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圈紅紅:〃我修火牆去。修完火牆,回我的豬場……〃

謝平笑著問她:〃你修火牆拿手嗎?〃

她又頗為愧疚地把頭低了下去。顯然她不會修。這達的新生員都個頂個地能幹,誰家會讓女人幹那泥巴活?

謝平說:〃分場長又沒說你什麼,你撂什麼挑子。這樣吧,我去修火牆。今天的課還你上。下了課,咱們再商量商量。兩個腦袋瓜總比一個腦袋瓜好使。咱們怎麼也得把這十來個孩子對付好了,不能讓大夥覺得咱們委屈了孩子,覺得在咱們手裡,孩子就沒了指望,這兒到底不是豬場。分場長這話沒錯。您說呢?〃

二貴女人笑了。笑起來還挺甜,後腦勺上的髮髻鬆鬆地抖動,就是身上有股味兒不好聞。

十三

我沒見過這麼一副脊樑骨。你呢?

清明一過,渠幫上的大葉楊和亂石灘裡的水曲柳都緩過勁來,好似百足僵蟲重得地氣,一天比一天活泛。到穀雨邊起,即便在駱駝圈子,在最背陰的地方,也再難找到半點殘雪。澇壩裡只剩盆大的一小坑水,早渾濁得跟馬尿一樣,不能喝了。乾溝的砂礫層下邊卻開始溼潤,時而爽爽地開始有甜水冒出。中午兩個小時,再經不住棉襖捂了,有娘兒們到河灘裡來洗頭(天哪,一冬下來,頭髮全結餅了。)有爺兒們來擦澡。(更甭提那味兒了!)有爺兒們帶著娘兒們一起來擦澡洗頭。脫了光膀子的爺兒們站在娘兒們的身邊,擋住別人〃打野食〃的視線,自己卻貪婪地瞅著自己的娘兒們,看她蘸溼了黑黢黢的毛巾,伸到單褂子裡去搓那晃動著的雪白的胸脯。備不住,讓那羞紅了臉的娘兒們反過手來,在腿根子上那最經不得人掐的地方死掐一把,疼得跟狼嗥般的,衝著那終於又活過來的大戈壁嘶叫……

過了幾天,眼看要立夏了。謝平想起自己小時候,過立夏,媽媽總是用彩色絲線編蛋袋。到端午,則是編香袋,插菖蒲。蘸著用黃酒化開了的雄黃,在額頭上一橫一橫再一橫地寫上個〃王〃字。那些彩袋或者掛在窗楣上,或者掛在黃銅的帳鉤上,或者乾脆吊在胸前的扣眼上,讓那煮熟的雞蛋在絲線袋裡得意揚揚地蹭著小肚皮,來回晃盪。而且是紅蛋,搽了胭脂膏的……

他也想給孩子們編一些。沒有絲線。好辦,白鞋底線加廣告色。鞋底線粗,好抓捏,編完了再染,那還不隨你!那天,他正編著,桂榮來了。她說:〃老師,我來編,好嗎?〃謝平問:〃你會編嗎?〃她說:〃老師,你教我。好嗎?〃桂榮一口一個〃老師〃,一口一聲〃好嗎〃,把謝平叫得心裡暖暖的。他喜歡這個懂事過分早了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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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節:桑那高地的太陽(47)

又過了幾天,他帶學生到五號羊圈後邊的戈壁灘上去打柴火。大車班班長韓天有騎著匹光背馬,疾速從後頭趕上來,在馬背上大聲告訴謝平:〃分場長找你。〃謝平問:〃什麼事?〃韓天有答道:〃沒跟我說。〃謝平便沒再往下問。這段日子,謝平跟分場裡的人處得都不錯,包括這位能幹的韓班長。但不曉得為的啥,他總也沒法跟他進一步接近,也沒法使自己真正喜歡上這個個頭要比旁人高出一大截來的壯漢。而這位韓班長呢,也不讓你深入地接近他,總像用一層人摸不著、看不見的薄殼兒,把自己嚴嚴實實地包裹著,還不漏一點兒縫隙。他讓你瞧見的,永遠只是那層殼。他樂意幫你幹事,但決不跟你廢話。他似乎對誰都這麼隨和。但謝平感到,他真正在乎的人,只有老爺子一個。

〃能不能麻煩你替我把這牛車趕到五號圈去?〃所以謝平從來都用這種商量的口氣跟他說話。

韓天有猶豫了一下,說:〃成。〃

謝平走了幾步,回頭看看。韓天有已經趕著牛車,帶上學生,繞過沙窩,抄另一條近道,去五號圈了。高高的沙蒿和灰灰條遮去了牛的脊背,遮去了孩子們的頭頂,但還能看到高聳在馬背上的天有,在那樣鬆弛自得地晃動著。他對這一片戈壁的熟悉,自然遠勝於謝平。騎著馬,別說趕一輛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