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站在隊伍前面的傅朗西壓抑著內心
激動,聲聲斷斷的講話反而更打動人,他要大家忍辱負重,犧牲自我,顧全大局,
不會的要學,學了做不到的必須強迫自己去做。獨立大隊的主力列隊走進了北風呼
嘯的荒山野地,留下來的少數人忙著捆稻草、還門板,並將居住過的下街清掃了一
遍。
聞訊趕來的王參議和董重裡頓時成了獨立大隊的同情者們私下指責的目標。披
著一件黃色呢絨大衣的馬鷂子也從小教堂裡威風八面地走出來,他說,自衛隊是國
民政府的自衛隊,不會將自己打扮成苦大仇深的樣子,不過正月十五,他的人連放
屁都不會飄出上下街口。
北風突然停了,雪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小街上空。已經穿上新衣服的一鎮和一
縣,一人拿著一隻“落地開花”,不停地往地上扔,繫著紅綠穗子的“落地開花”
每響一次,圍在四周的孩子就歡天喜地叫一次:“落雪了!落雪了!”有一次,一
鎮扔出的“落地開花”
掉在白雀園屋頂上。一鎮拔腿跑進小教堂,轉眼之間就有自衛隊士兵搬來一架
梯子,爬上屋頂將埋在積雪中的“落地開花”取下來。
大年三十落雪,一向是天門口的喜訊,大人們擔心他們太放肆了,會將帶著好
兆頭的雪嚇回去,紛紛招回自己的孩子。
一個喝醉酒的自衛隊士兵在小教堂門口屙尿,旁邊的哨兵掇起上了刺刀的步槍
在對方的襠裡來回撥弄。屙尿計程車兵將刺刀當成了女人的手,大聲說:“董重裡不
是當縣長的料!皇帝勞軍也會帶些婊子做賞賜,自古以來都是如此。既沒有婊子,
又不讓擾亂民女,吃下去的好東西會將活人憋死。”王參議看不下去,正要叫馬鷂
子出來管管,董重裡及時拉了他一把,並隨手掩上新做的大門。天門口從未如此寂
寞過,不僅僅是因為少了獨立大隊,還因為王參議臉上密佈愁雲。
“我算是明白了,國民政府為何拼命堅持攘外必先安內。拿眼前來說,馬鷂子
真是一隻卵子,遲早要蔫得連尿都屙不出來。獨立大隊再回來,馬鷂子莫說吃團圓
飯,就是牢飯也吃不成了。”
同樣高興不起來的董重裡反問:“你真的不看好他們?”
“要是看得上這些沒有德性的傢伙,我就沒有長人腦子。”王參議開始滿屋找
酒,越急越找不著。董重裡不得不告訴他,屋裡的酒全被梅外婆收走了,這一陣他
倆的確喝酒太多。
“沒有酒可不行,我會罵得馬鷂子沒心情過年。”手足無措的王參議轉到外面,
從掛在牆上大串幹辣椒中摘下一隻塞進嘴裡猛嚼一通,直到滿頭大汗。
“說出來沒人信,當年我不願同傅朗西一起幹,就因為我比他還明白,天下遲
早是他們的。”
“天門口人信或不信都無所謂,關鍵是國民政府。國民政府不信就沒事,若是
信,莫說一條西河,就是有十萬百萬條西河也澆不熄那連天烽火。”
“豈止是國民政府,那些愛向別人許諾的人,誰不是用自己的左手同右手賭博。
在天門口,說穿了,馬鷂子只想讓人怕他,怕得像只善良的小羊。這做得到嗎?做
不到的!天門口人都怕死,又都不怕死,都善良,又都不善良,杭九楓就是最好的
例子。有最會利用不怕死和不善良的傅朗西,杭九楓不如魚得水才怪。”
“這都是你從那本撿來的日記裡學的吧?能給我看看嗎?”
“你已經年過六十,還是看些花好月圓的東西吧!”
“露餡了吧!腳上早就當了逃兵,心裡還是藕斷絲連。”
“一起出生入死多年,單純感情沒有,複雜感情還在。”
這時,柳子墨敲門進來,笑吟吟地衝著他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家家戶戶都吃
過團圓飯了,雪家屋裡才傳出激烈的鞭炮聲,一會兒就有很濃的硝煙漫出天井,升
入空中與彌天大雪融為一體。
到雪家吃團圓飯的除了常娘娘、王娘娘、布店夥計、幫忙種田的,還有這些人
的家人,共有三十幾個。本來還要請紫玉和傅朗西,一想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