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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雲水翻騰,山彎地曲,有水隨水流,沒水隨風飄,一粒細沙必定也有與眾不同

的嚮往。天上也有云,地上也有云,萬物如此,誰也無法例外。在天門FI,人們喜

好大紅大綠,那種淡淡的高貴難以被多數人接受。本來就如夢似幻的意境,更成了

心懷高遠的一種理想。

一些塵埃在天空飛舞。那是一群群成年累月忽南忽北總在遷徙的候鳥。大的是

雁。雁飛得高,又不在這一帶落下,人們難得見到它的模樣。好多年前,有幾個女

人在西河邊洗被子,一隻雁從天而降,濺起來的河水打溼了她們的身子。女人們不

認識雁,以為是哪個放鴨子的人將死去的鴨子,扔過來嚇唬她們。雪大爹在書畫裡

見過雁,杭大爹在六安附近的一座湖裡見過雁。聽說是雁,許多人都圍過來看。那

一陣,整個天門口人都振振有詞:雁就是野鴨子,野鴨子就是雁,飛上天的是雁,

飛不上天的就是野鴨子。比較起來,那些小得像麻雀的候鳥,雖然年年準時在這一

帶出現,遮天蔽日地盤桓好幾天,這麼多年卻沒有人知道它們的名字。非得說起它

們時,寧可叫它們從北方來的雀兒。落雪之前,從北方來的雀兒一直忙著覓食,只

有天亮之後和天黑之前的一段時問裡,才會一圈接一圈地繞著河谷盤旋。它們還喜

歡在一天當中的幾個固定時間裡,一隻挨一隻地停在家家戶戶的瓦脊上,瓦脊上站

不下,就站到那些早早落光葉子的桐梓樹、木梓樹以及所有枝不繁葉不茂的樹枝上,

如同士兵排著隊就地休息。從北方來的雀兒,帶給天門口一股鮮活的生機,一陣雀

兒來,一陣雀兒去,在天門口空前的落寞裡,半個月時間哪裡算得上長!成千上萬

的雀兒飛走了,一聲聲叫得人心驚肉跳的雁鳴也消失了。

一條紅鱗斑斕被天門口人叫做鬼魚的紅鯽魚,像太陽一樣在水底閃耀著。溪流

裡的石頭長著綠苔,長長的細絲在流水一遍遍地梳理下,儼然女人剛剛洗過還沒有

紮起來的長髮,一縷縷,嫋嫋娜娜,聽任輕盈的鬼魚穿梭其間。逆流而行的鬼魚慢

悠悠地遊著,遇到嘯水(注:嘯水,河水流經淺灘時,沸騰似的樣子)時才會使勁

擺幾下尾巴,一旦越過嘯水,便迴歸悠閒模樣。年年臘月都要壘壩攔水竭澤而漁的

小溪,去年意外地沒有乾涸。那些受人喜愛的魚類沒有被捉去做年菜,讓人討厭的

鬼魚也活得更好。月亮悄悄地淡入天際,太陽正往山後落去,透明的溪水也暗淡了,

鬼魚在小教堂和白雀園前面那處最急的嘯水上接連跳了幾下,便突然轉身毫不猶豫

地順著水流方向快速游去,直到消失在兩條溪水交匯時產生的大股嘯水裡。

有鬼魚在是一種寂寞,失去令人生厭的鬼魚,寂寞就變成另一種樣子。就像對

淡淡的,淡淡的理解,這樣的寂寞也許就是無邊無際的心靈的頂端。只有站在這樣

的頂端,才能感到躺在絲絲懷裡名叫一縣的幼小嬰兒和躺線上線懷裡名叫一鎮的較

大幼兒那囟門上的每一次搏動。所以女人們才會小心翼翼把握著自己的氣息,惟恐

傷及甚至毀掉能夠在自己懷裡成長得光輝燦爛的屬於個人、也屬於大家的世界。

一粒橢圓形的燭光掛在視窗上。面對黑夜,它格外小心地凝斂自身,偶爾隨風

搖擺一下,又趕緊抽身,將細小的身軀牢牢地釘在黑暗之上。越到夜深,天上地下

睡意沉沉,僅有的燭光越是顯得沉重。不是因為它企圖照亮而又無法照亮整個黑暗,

也不是因為它無意照亮任何的黑暗,而是因為它太想將自己照亮了。

有燭光的視窗是能稱出黑暗重量的盤子秤,是能量出黑暗體積的大方鬥。在沒

有燭光的黑暗中,聲音的變化莫測,氣味的捉摸不定,薄霧無休止的纏繞,還有陣

風輕輕重重的撫摸,似乎都與某種神秘有關。有了燭光,從燭光照耀下的黑暗裡透

出來的是由衷的恐懼,那些連燭光都照不透的深意裡藏著什麼哩?沒有燭光的夜晚

並不黑暗,有燭光的夜晚才是最黑的夜晚。夜晚是一種毋須懷疑的存在,黑暗卻非

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