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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十八、二十八為開集日。集市設在西門外北河沿一線,幾百年來,開集的時間、集市的地點,甚至集市內的專賣格局始終未曾改變。

沿城牆一線,設有馬掌鋪、裁縫鋪、鐵匠鋪、篾匠鋪等等,這些鋪子平日裡生意慘淡,門可羅雀,開市時即熙來攘往,蜩螗沸羹。飯菜攤、茶水攤則是集起支帳,集散撤位。飯菜攤其實只賣飯不賣菜,不是做不了,而是無人問津,所謂的飯,也無非是摻著榆皮的餄餎面。高粱面中攪些榆皮面,壓出的餄餎便會有筋骨且光亮,只是有些僵撅夾心,吃進去不易消化,故有人稱之為“鋼絲面”。雖說只是五分錢一碗,但食客仍是寥寥。不過,*餄餎時略帶誇張的聲響,以及碗中散發出的濃烈醋香,足以使過往的路人頓生羨慕。茶水攤前卻很熱鬧,倒不是在此品茗鬥茶,而是就杯熱水,匆匆嚥下囊中的乾糧。所謂乾糧,多是玉米麵做的窩窩頭,殷實人家也不過帶些二合面的餅子及一小塊老鹹菜而已。

城牆拐角處是畜市。買賣大牲口照例要經過掮客,即便雙方相識相知,在中間人的袖口內經過幾個回合的討價還價,一口上好的騾子就此成交。秋後的畜市最為嘈雜,正如麥前的耙鐮、麥後的犁鏵、明前的瓜種、伏中的菜籽最為好銷一樣。畜市角落裡蹲著的閹豬人,不時擊打著手中的片刀,朱元璋所言的“雙手劈開生死路,一刀割斷是非根”,即指這種職業。禽市在一處馬面牆的下邊,每至散市,賣鴿人總會將籠中所剩自信地放飛,讓其翱翔著回家,而那輛閘上插了草杆的半新腳踏車仍得推回,倒有過幾個人問尋,只是價砍得太低。不過最為聒噪處還在糧攤菜攤、瓜攤果攤前,最為繽紛處在豆攤,綠豆黃豆、紅豆黑豆,五色斑斕,煞是誘人。第一把韭菜上市時,初春料峭,第一棵白菜出現後,已是秋末。杏子呈黃,麥子也該割了,葡萄露紫,月近中秋矣,時令的循替在此有著分明的體現。當地歌諺有“石屯的柿子,狐村的桃,褚屯的撣子不抹膠。東堡的香油,西堡的蜜,羅王莊的豆腐,韓屯的蠟,上站抬轎的不用學,小宋曲的笤帚擺滿集”之說,於是凡賣柿餅者,都稱是石屯的,凡賣豆腐者,無不來自羅王莊。石屯褚屯,東堡西堡,皆介休地方的村名。

集市的火爆季節當數臘月,似乎所有的年貨都要在此時置備齊楚,臘月二十三後天天都是集。打醋打醬油、割肉割豆腐,酒自然不能少,灌上兩瓶紅薯白乾,嗅著濃烈的曲味,老者有種莫名的愜意。年畫不能少,集市上的對聯攤前更是裡三層外三層被圍得磕頭碰腦,水洩不通。中間的書家筆走龍蛇,現寫現賣,且出口成章,唸唸有詞。似乎觀賞者越多,叫好聲越響,他越起勁。筆畫的最後,不是飛白長拖,疾如慌鳥投林,墨點直甩得眾人後躲不及,就是澀勢凝筆,緩若殘燈悠顫,紙端留了濃重憨跡。所書內容多嵌鶯歌燕舞、潺潺流水、九天攬月、五洋捉鱉、颯爽英姿、曙光初照、快馬加鞭、倒海翻江之類的時句。若求金銀粉字,每幅尚需多加幾個錢。書者是家住城內胡家園的老文,出生書香世家,遣鄉右派,已摘帽。這或許是他一年中最為舒暢痛快的日子,雖說已淪落成了街頭藝術家,雖說這半賣半送的營生甚至連紙墨成本都收不回。

破曉即起,披星抄道,垂暮而歸,風塵僕僕。腳踏車前後各帶一人,手扶拖拉機後槽擠得滿滿當當。二三里長的北河沿大街上,年輕人連自己也說不清來來回回逛蕩了幾遭,開始時一人兩人,後來便越聚越多,成了群夥,有同學,也有親戚,有同村的玩伴,也有鄰莊的好友。帶著好奇,那位壯實白淨的後生興奮地點燃了同伴遞來的一支菸,待嗆得猛咳了幾聲,咳得眼冒金星後,轉而又呆呆地望著對面女孩兒中穿碎花上衣的一個。曾在哪兒見過?可怎麼也記不起來了。由此他尋思著下回趕集或許還能夠驚喜地邂逅,下次一定再來,雖然母親曾叮囑過“有空多拾糞,沒事少趕集”這樣的話。

(2007年12月18日《文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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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翠華:童年的螢火蟲

有些在城市裡長大的人,從來就沒見過螢火蟲。他們知道自然界還有一種昆蟲叫螢火蟲,是得益於“囊螢積雪”這個成語。人對自然的破壞,使很多蘊涵著生命意義的語彙變成死海化石,這個“囊螢積雪”就是一例。我的一個學生在他的作文裡寫道:“欲效車胤,找不到螢火蟲;想學孫康,冬天見不到雪。歷史啊,請告訴我,你喜歡哪一個時代的視窗?”

城市的高樓連廈之間,寬闊縱橫的柏油街道上,為什麼見不到螢火蟲呢?是它不習慣那些閃爍刺眼的霓虹燈,還是它不屑於在那些攜帶著喧囂濁氣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