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矩
楚歌咬咬唇,忽然抬眸,“陛下,其實這科舉,大抵也沒什麼用。”
“楚卿?”皇帝端木興詫異之至。
“大趙立國三百餘年,科舉制度已經達到了極盛,國家選材,主要依靠的就是這三年一科的秋闈考試,然而時間流逝,科舉流弊也一樣形成了積重莫返趨勢,其一,便是方才所言,夾帶、抄襲、罔替、換卷,甚至買考官,通關節,漏試題,公然違規——在官場上這已經成了堂而皇之的事情,就像臣今天做的這樣。”
楚歌說著,居然將手中的人名錄揚了揚,“而且臣知道陛下為難,朝廷以穩為主,法不責眾,倉促間難以扭轉局面——所以陛下說要等到下一科,臣是萬分同意;當然陛下也可以雷霆一擊,將此次參與科舉舞弊的人眾一一處理,但臣知道,如此一來,只怕天下震動,為禍不在邪教亂民之下。”
端木興輕輕點頭,但目光中疑惑未去:楚歌對他的“求穩”策略一向是持相同意見的,在內閣中雖然人微言輕,但向來遇有爭執,總是站在他這一邊。在旁人眼中,這自然是拍皇帝馬屁的小人行徑,但他自己知道,兩個人自幼共同研討政事,在很多方面總能夠心意相通,看法相同;這也是他不顧眾大臣反對,執意將楚歌由武轉文,提攜進入內閣的原因之一——但今日楚歌打出了“科舉無用”的大旗,明顯不是要表達同意他慢慢治貪的策略,倒不知究竟是什麼,值得楚歌私下約會他,還這麼鄭重其事地提出來。
“不過這些日子。臣細細思量,覺得這科舉的弊端,並不只在這制度破壞的一個方面上。16K。手機站.16K.CN另外地更重大的弊端,還在科舉本身。”
端木興揚了揚眉。沉默地看著她。
“科舉制度,起源在前朝,那時門閥勢力太盛,開科選士,為的是把用人地權力集中到朝廷裡來——一科進士。天子門生,何等榮耀?不過自有了科舉以來,這科舉考什麼,便一直是治國者考量的重點。
“前朝是以考詩賦為主,大家都是填詞作文,風花雪月;如此選拔來地進士,怎麼知道他有沒有治國理民的能力?那時候的進士便常被人譏嘲為虛浮淺薄。但當時的科舉不過是進官的途徑之一,考試還有推薦地成分,不單單看考試成績一項。所謂公卷通榜,要把考生平常的聲名輿論算入定榜依據;再有就是當時雖然靠科舉取材,但參加科舉的人還有很多是門閥大戶子弟。家教氛圍,使他們對於從政為官並不陌生。一旦錄取。能較為容易地投身到治理國家黎民的工作中去……
“而本朝自太祖皇帝開國以來,群臣便在科舉考詩賦還是考經義這個問題上爭執不下。後來定了考經義,又規定出許多條條框框來——原本是為的公正起見,要選拔那些有真才實學計程車子出來,可實際呢?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不說,反而鬧得猜題蒙題、背經誦文寫八股,真正沒把學究變成秀才,倒把秀才變了學究了!陛下沒有去外面看看那些舉子,有多少是須發皆白了的?幾十年八股文章的辛苦,心心念念金榜題名,什麼道德正義,什麼家國存亡,在他眼裡都不如功名富貴來得重要了!這樣制度下出來地考生,若不是愚頑固執,不知變通,便是低眉屏息,蠅營狗苟,只巴望著應試做官,真的是陛下要的人才麼?”
楚歌停了下來,見端木興凝了眉,一幅認真思索地樣子,輕輕一笑,起身執壺,為端木興斟上一盞新釀的梅子酒——青杏新梅,是她酒中最愛。“陛下來我佩玉軒,居然連茶也沒奉一盞,臣真是其罪不淺!不過我佩玉軒中無人侍奉,熱茶難找,酒卻多地是;如今只好以酒代茶,請陛下潤潤喉吧!”
端木興還沉浸在她這一番慷慨陳詞之中,並沒有留意楚歌到底又說了什麼,只聽了個茶字,隨手接過,端到口邊,卻沒有飲下,沉吟著道:“楚卿說地這番話,朕怎麼會沒有想過——許多士子學了一輩子,登科之後卻根本不能勝任官位;更有甚者是一朝握權,便行貪枉!可我大趙歷來依靠科舉選材,考經義也是傳了幾百年,難不成還能廢了科舉?或者倒回去學前朝再考詩賦?……就是真考了詩賦,只怕選上來的又是一批文人墨客了!”
他一面這樣說著,一面舉起了手中杯盞……大概是觸手間並沒有燙熱地感覺,他竟是帶些惱怒地一口飲盡……因為出乎意料,被駭了一跳,咳嗆起來……“竟然,是酒!咳,楚卿你……還真是個……咳咳……酒痴……”
難得見到皇帝陛下如此狼狽的模樣,楚歌不由大樂,連忙走到端木興背後替他輕輕拍著背部,又急急地請罪——可她那般地喜笑顏開,一臉看戲的樣子,又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