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師師道:“滿座賓客中;只有他知道這是我說與他聽的。我含淚看著他;他默默看著我;一如那夜;只是卻已天地翻覆;再難回到從前了我接著唱道:‘迢迢;問音信;道徑底花陰;時認鳴鑣。也擬臨朱戶;嘆因郎憔悴;羞見郎招。舊巢更有新燕;楊柳拂河橋。但滿目京塵;東風竟日吹露桃。;
“一個錦衣男子猛地拍了下桌沿;大聲喝彩;見眾人望去;忙低頭起身;和幾個隨從一道匆匆離開。到了門邊;又轉頭望了我一眼;微微一笑。但那時我所有的心思都縈繫在美成心上;也只是感激地朝他笑了笑;便未再留意。
“酒散之後;美成要來見我;卻被李姥攔阻在外。我倚在窗前;看著他在樓下騎馬徘徊;不由得淚水漣漣;肝腸寸斷。若不是一心要報仇雪恨;只怕已推窗跳下;落個於淨了。
“美成剛走;‘李師師;便臉色鐵青地衝進來;指著我格格厲笑:娼貨;這輩子你都別想贖身啦只要我在這一日;就算他出一萬貫;千萬貫;也買不得你去;抓起金剪對我又戳又扎;若不是李姥及時攔住;我就算不當場殞命;也必被她劃破相了。
“也不知李姥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她的臉色霎時變了;又驚又怒又懼又妒地瞪著我;拂袖而去。
“那賤人走後;李姥假惺惺地數落了一通她的不是;嘆氣道:‘我的好女兒;審雖有千般不是;好歹也有恩於你。你初到章臺園時;斗大的字也不識幾個;若不是她細心指點;潛移默化;又怎會有今日的才情?做我們這一行的;哪一個不是可憐人?你只當她是個姐妹;別再和她計較啦。;
“我正狐疑她為何變得如此和顏悅色;又聽她道:詩;你也算苦盡甘來熬出頭啦。今日有位大官人看上了你;要將你包下來。往後你也不用再去陪酒陪客了;只要那大官人來時;好好接待;閒暇時你愛做什麼便做什麼……;忽然壓低聲音;道:‘只是那周官人;你萬萬不可再與他往來了;一則他是師師的相好;二則讓你恩客知道了;可就不好啦。;
“當天夜裡;我便搬入了礬樓最為華貴的頂樓;除了有兩個貼身丫鬟;還有專門的廚子、轎伕和裁縫;待遇直與‘李師師;等齊。所有人對我的態度也全都變啦;個個眉低耳順;就連原來那些動輒打我罵我的嫖客;在樓閣、橋廊遇見;也無不遠遠地避開。
“我心裡暗暗詫異;不知那位‘大官人;究竟是誰;竟讓他們如此避忌?雖然再不用過受盡凌辱、忍氣吞聲的日子;卻絲毫未感到喜悅。對我來說;活著和死了;早已沒有什麼分別了;憋著一口氣;不過是為了找到機會痛痛快快地報仇罷了。
“如此百無聊賴地過了一個多月;那位神秘的大恩客方才現身了。他不從礬樓正門進來;也不由後院登樓;而是由李姥親自領著;穿過礬樓錯綜複雜的密道;突然出現在我的房間裡。我這才認出他就是那日拍案喝彩、匆匆離去的錦衣男子。
“他自稱姓趙;名甲;是汴京商賈。他以‘百家姓;的首字為姓;又以‘天於;的首字為名;自是不願曝露身份。但我對他究竟是誰;殊無興致;也不拆穿。於是便陪他喝酒唱曲;下棋畫畫。
“他聰慧絕倫;多才多藝;畫的花鳥蟲魚惟妙惟肖;寫的字更是如他長相般瘦挺俊秀;加上為人善解人意;一擲千金;若是其他女人;早就被他迷得神魂顛倒了;奈何我的心裡早已被美成塞得滿滿當當;對這輕佻清俊的趙甲;始終無法放在心上。
“見我對他不卑不亢、若即若離;他反似更加痴迷;起初還只是十天半月來上一回;待上一個時辰便即告退;後來間隔的時間越來越短;逗留的時間越來越長。他自負風流;必是見慣了女人投懷送抱;始終不肯用強;我也樂得裝傻;只是陪他喝酒彈琴;飲茶作畫。
“如此又過了兩個多月;那天夜裡;大雪紛飛;到處白茫茫一片;我以為他不會再來了;剛入臥室;卻見一個人影立在燈下;看著案上的字畫。我道:‘趙官人;雪這般大;話音未落;那人舉著燈;飛快地轉過身來;卻是個極為俊美的年輕男子。
“我吃了一驚;還不等叫出聲;他已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巴;雙眼灼灼地盯著我;笑嘻嘻地問:浪子;你的趙官人呢?什麼時候來?;他神情玩世不恭;帶著一種奇特的魔魅之力;看似陌生;卻又彷彿極為熟悉。
“我搖了搖頭;瞥見門外燈光閃爍;奮力推搡;便欲高聲喊叫;他卻摁緊我的嘴;將我抵在牆上;雙眸閃爍著凌厲的殺機;微笑道:‘我數三下;你不老老實實地回答;就將你的心剜出來啦。;左手一拉;將我衣襟拉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