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山下到處是人,要想逃出金山寺絕無可能,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個地方躲起來。塔林裡黑影憧憧,偶爾還有些綠幽幽的鬼火如螢蟲飛舞。我揹著王娘子東奔西繞,突然瞥見一座石塔,青苔遍佈,塔基處有一個窄小的洞口,幾隻肥大的耗子正慌慌張張地奔竄而入。
“我靈機一動,用戒刀將那洞口的青磚敲碎幾塊,撬大了半尺,將王娘子塞進洞裡,而後自己又小心翼翼地鑽了進去,然後抓起碎磚、爛泥將洞口封好,只留了一條小縫。
“塔裡漆黑一片,腥臭撲鼻,耗子吱吱直叫,在身邊竄來竄去。我貼著縫隙朝外觀望,只見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而下,那兩個老妖怪一邊聚氣引雷,從山頂殺將下來,一邊高聲大叫:‘小和尚,快給我滾出來!’
“他們每叫一聲,我心裡便如蟲噬刀割,疼痛一分。我撕下衣袖,一半塞在自己嘴裡,一半塞在王文卿的嘴裡,咬著牙苦苦強忍。
“那兩人衝入塔林,閃電隨之滾滾衝落,一道道照得亮如白晝。那景象詭異壯觀,生平從未見過。
“雷聲轟鳴,震耳欲聾。身後突然‘叮’地一聲,亮起幾點碧光,我嚇了一跳,轉頭望去,竟是一柄長約三尺的奇形彎刀,刀身上佈滿了鱗片似的花紋,青慘慘地映照在塔壁上,有如波光晃動。
“更讓我吃驚的,是那彎刀旁邊竟橫放著一具木棺。石塔大多藏放和尚的舍利,這棺材又是從何而來?裡面裝著誰的屍骨?
“敖青青似是察覺到了什麼,轉身朝這裡掠來,格格笑道:‘小和尚,我知道你躲在哪裡啦。再不滾出來,姑奶奶就將你一片片削了涮鍋吃。’嘿嘿,到了這等關頭,就算棺材躺的是閻王爺我也顧不得了。我將王文卿推入棺材,又抓起彎刀,翻身滾入棺內,蓋上棺蓋。
“她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一手緊緊地捂住王文卿的嘴,一手緊緊地捂住自己,心裡疼得像是要炸開了。棺裡濁臭窒悶,手上、背上又麻又癢,也不知什麼蟲子爬來爬去。我蜷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突然雷鳴如爆,腦中嗡的一響,頓時暈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聽見王文卿失聲大叫,我心裡一凜,醒了過來,又覺右臂上一陣劇痛,順勢揮掃,耗子‘吱’地逃竄開去,手臂居然被它啃噬得可以瞧見白骨。我又驚又怒,掀開棺蓋翻身坐起,揮刀胡亂揮斫,‘吃’地一聲,火焰跳躍,竟劈中了身旁的一具骷髏,激起磷火。
“王文卿縮在棺角,臉色慘白,**只肥大的碩鼠轟然逃散。那具骷髏白骨森森,腐肉都已被啃得半點不剩,唯獨肋骨間卡了一個核桃大小的淡綠水晶珠,裡面嵌了只赤紅的甲蟲。我方一拔出,那甲蟲就像活了似的,飛轉了幾十圈,突然頓住,長鬚直直地指向左前方。”
許宣心中一動,脫口道:“情蟲!”
情蟲又叫“司南蟲”,是古時南荒的奇蟲,如今只在大理或能尋到。相傳將雄蟲的血塗在某處,即使相隔千里,雌蟲的觸鬚也能準確無誤地指向彼處。仁濟堂曾重金收購到一對,用來入藥。
林靈素嘿然道:“小子倒也有點見識。”頓了頓,道:“司南蟲天下罕見,那時我雖不認得,卻也猜到是個寶貝。正想將那司南珠揣入懷裡,忽然又瞧見那彎刀上閃耀著‘逆鱗’兩個篆字……”
艙內鬨然,眾人紛紛叫道:“逆鱗刀!”“那骷髏是敖無名!”
林靈素哈哈笑道:“不錯!那具骷髏正是敖青青與陸成仇踏破鐵鞋也沒能找到的敖無名!當年他撬遍各大門派的墓穴,想不到末了報應不爽,竟也被老子陰差陽錯開了棺槨!
“我又驚又喜,兀自不敢相信,又舉起骨炬往棺蓋上一照,上面果然刻著‘無名氏之棺’五個大字。嘿嘿,塔林有幾千座石塔,賊老天偏偏讓我鑽入這一座,不知是不是自覺太對我不住,所以故意來做個補償?
“我在伏魔塔裡學過他的心法,此刻又得了他的遺物,自忖也算承了他的衣缽,於是便跪下朝他行了拜師之禮,心中暗暗念禱,望他在天之靈助我拿到‘煉天石圖’,等我修成神功,一定殺光金山寺乃至天下的賊禿,為他報仇雪恨。
“但我找遍棺槨墓室,也沒發現任何圖譜。思來想去,這廝定是將石圖藏在了極為隱秘之處,所以才將司南珠吞入肚裡,不叫這幫賊禿察覺。
“我越想越是狂喜,得意忘形,竟連王文卿問我究底,也全都毫無隱瞞地說了出來。他奶奶的,老子只當他是個膽小害臊的兔兒爺,卻沒想到這狗賊貪婪陰狠,遠勝於我見過的所有人。或許便是從那一刻起,他就處心積慮要置於我死地,奪走石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