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鯊聞見血腥味,更加瘋狂,不斷地撞擊浮板。
許宣用匕首割下一大塊鯊魚肉,遠遠地拋了出去,十幾條鯊魚頓時轉向疾遊而去。
他又依法炮製,將那條鯊魚背脊上的肉割成數十塊,四下丟擲,圍聚在浮板周圍的鯊魚紛紛循味搶奪。
林靈素嘿然道:“小子,鯊魚的背鰭是做魚翅的上佳材料,最是美味,你就這般送與它們糟踐,忒也可惜。它肚子上的肉最為嫩滑爽口,割一塊給老子嚐嚐。”
許宣略一猶豫,用刀劃下一塊,拋到他手上。
他擦也不擦,就連血帶肉地大嚼起來,眉飛色舞地連聲稱讚。
眾人折騰了一晝夜,都已又飢又渴,見狀更覺飢腸轆轆。當下許宣又割了幾大塊最為細嫩的魚腩,丟給李少微與小青,各自吃了起來。
魚肉清甜,入口即化,許宣連吃了兩大塊,精神大振。剩下那半條魚被他拋入海中,頓時又引來群鯊發狂似的撕奪。
這時,海上的風暴越來越大,漫天盡是縱橫飛舞的閃電,雷聲震耳欲聾,合著那一重高似一重的驚濤駭浪,隨時都欲將浮板顛翻。
四人或坐或臥,龍筋相連,隨著那塊艙板浮沉跌宕在天海之間,想到彼此命懸一線,隨時都將被這黑暗無邊的汪洋所吞噬,原先那熾烈如荼的仇恨、憤怒、恐懼……反倒漸漸變得飄渺淡薄起來。
雷鳴聲中,林靈素拍腿高歌,斷斷續續地唱道:“分攜如昨,人生到處萍飄泊,偶然相聚還離索……天涯同是傷淪落,故山猶負平生約。西望峨嵋,長羨歸飛鶴……”
許宣想起父母,想起白素貞,心中一陣刺痛,慼慼悲涼。
長夜漫漫,風暴正當時。命運無稽,就如同這飄搖不定的浮板,高一浪,低一浪,也不知要將他帶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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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半夜,海上風浪越來越大,雷聲隆隆不絕。四周烏雲飛湧,與波濤滾滾相連,分不清哪裡是海,哪裡是天。
許宣緊貼著浮板,忽高忽低地在巨浪裡飄搖了幾個時辰,還要時不時地與衝躍而出的鯊魚拼死相鬥,早已精疲力竭。眼見這場風暴竟似永無窮盡,胸中如塊壘鬱結,又是悲沮又是蒼涼,第一次覺得自身如此微緲。
在這狂暴的天地偉力面前,縱有再大的本事,也只能隨波浮沉。
轉眸望去,李少微閉目盤坐,臉色煞白,嘴角似笑非笑,也不知是睡是醒。林靈素雖仍在昂首高歌,聲音卻已沙啞,在風浪雷鳴中細弱難聞。
小青更是凍得渾身顫抖,溼漉漉地蜷在他的腳畔,呵著絲絲白汽,與平時那嬌俏狠辣的模樣判若兩人。
他想起白素貞,心底又是一陣刀剜似的劇痛,暗想:“早知要與小青、與這兩個魔頭一起葬身魚腹,當初倒不如就與白姐姐一起死在峨眉山上,或者一起葬身於神農頂,橫豎落個乾淨,也不致於連累家人遭此大劫……”
念頭方起,腦海裡又閃過父親偉岸的身影、真娘溫柔的笑容,喉嚨登時象被什麼扼住了,痛得無法呼吸,又想:“許宣啊許宣,你連累家人遭此橫禍,不想方設法將功補過,救出他們,還敢自憐自艾,輕言什麼生死?男子漢大丈夫,就算要死,也當死得其所,轟轟烈烈!”熱血衝頂,忍不住仰頭縱聲嘯吼,彷彿要將滿腔的悲怒絕望全都疏洩而光。
林靈素哈哈笑道:“小子,賊老天又聾又瞎,你就算喊破嗓子,又有鳥用?倒不如叩上一百零八個響頭,拜寡人為師。臨時抱抱佛腳,說不定還能保住小命,回到臨安救出你爹孃……”
他不說倒也罷了,一說許宣怒火更熾,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握刀喝道:“住口!這次的浩劫、我許家的慘禍,全都是由你這魔頭而起,今日就算要死,也當先割下你的腦袋,祭奠那些枉死的冤魂!”
小青正昏昏沉沉,被他這般接連怒吼,登時清醒了幾分,睜開眼,但見閃電亂舞,波濤如傾,左前方隱隱約約似有幾艘檣櫓正在跌宕起伏,心中一緊,驚喜得幾欲炸將開來,大叫道:“船!我看見船啦……”
話音未落,“轟轟”連聲,那幾艘船上突然噴出數十道赤紅的炮火。周圍大浪炸舞,浮板頓時騰空飛起一丈來高,重重地砸在波濤上。
“嘭!”水花四濺,顛得她喉中微甜,五臟六腑都似顛倒了一般,一個翻身摔入海中。
許宣臂上纏繞的龍筋一緊,險些也被拖了下去,下意識地一刀刺入浮板,穩住身形,左手緊拽龍筋,拼力將她拉回。
小青凌空躍起,溼漉漉地滾落板上,與他撞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