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衣少年聽得好奇,轉過頭問道:“這詩說得什麼意思?好在哪裡?”
少年道士倒了一大杯酒,仰頭飲盡,抹了抹嘴,道:“這詩講的正是眼前之事。你瞧窗外,青山疊著青山,高樓倚著高樓,西湖春光何等明媚?你再細聽,管絃連著管絃,笑聲夾著笑聲,臨安春風何等醉人?嘿嘿,可是人人都醉於眼前美景,又有誰記得東京街巷、故國河山?”
他年紀輕輕,說起話來卻老氣橫秋。綠衣少年對山外之事一無所知,聽他一邊拍案痛飲,一邊慷慨激昂地講述靖康之恥、南渡之事,大覺有趣,不時地插口細問。
張宗懿聽那道士高抬岳飛、韓世忠,暗貶其父與秦檜,已覺恚怒,再看綠衣少年聽得全神貫注,更覺妒惱,忍不住將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冷笑道:“鄉野村夫知道什麼廟堂之事?出家人還是少管世間俗務的為好。”
少年道士一愣,還不等說話,已被旁邊的道士使了個眼色,拽住衣袖,當下“哼”了一聲,轉頭不再理會他們,自斟自飲。
綠衣少年被掃了興頭,心下有氣,正想發作,卻聽周圍一陣譁然,幾個身著緋紫僧袍的和尚魚貫而入。
驛館大堂裡絲竹喧天,五色迷眼,眾人正依紅偎翠喝著酒,吃著大魚大肉,開著葷素不忌的玩笑,突然來了兩個道士,已覺突兀,此時又來了四個年輕的和尚,更是說不出的彆扭。
綠衣少年瞥了一眼領頭的那位年輕僧人,心中莫名地一跳:“這和尚生得倒也俊俏,峨眉山上那麼多賊禿,可沒一個比得上。”不由又多看了兩眼。
她在峨眉山修行多年,受了各寺和尚不少氣,對僧人深惡痛絕,惟獨眼前這位少年和尚濃眉大眼,英挺中帶著凜然正氣,讓人難生惡感。
周圍竊竊私語,隱約聽見有人說道:“你們可曾聽說,近來臨安城的各大寺廟常有和尚失蹤?據說全是被妖怪擄了去,榨乾精血,吃光皮肉,連骨頭也找不著半根……”
有人“呸”了一聲,道:“只聽說妖怪擄奪童男童女,要這些和尚做甚?再說有方丈在,你當他們還是童男之身嗎?”
一時間鬨笑不絕。
又有人壓低聲音道:“若是乾癟的老和尚,妖怪自然下不了口,但你看這幾個和尚,細皮嫩肉,連尼姑看了都想還俗,妖怪還能守得住嗎?”
眾人又是笑又是罵,還有的搖頭連呼罪過,不迭地“阿彌陀佛”。
那行僧人低首垂眉,穿過人群在角落裡坐定,不管周圍如何喧譁、打趣,始終巍然不動,默默地吃著化來的齋飯。
眼見綠衣少年那雙明眸磁石附鐵似的縈繫在少年僧人身上,張宗懿心裡又是一陣酸溜溜的慍怒,咳嗽一聲,道:“小官人初次來臨安,可曾到附近玩耍?西湖風景秀麗,除了這些和尚的寺廟,還有許多清幽有趣的所在,你若有興致,在下甘當嚮導……”
綠衣少年心念一動,拍手道:“對了!我這次來臨安,正是要替我娘到靈隱山無塵庵還願,你可知怎麼去麼?”
張宗懿大喜,然而反反覆覆地念了幾遍“無塵庵”,卻想不起有這麼個所在,正待胡編一個地址,騙他同往,鄰桌的那少年道人卻轉過頭,驚訝地瞥了眼綠衣少年,道:“無塵庵?那兒荒廢已久,早已成了富貴人家的宅第。令堂何時許的願?竟要此時再還?”
綠衣少年失聲道:“荒廢了?”又是沮喪又是懊惱。
她千里迢迢趕到這裡,正是為了遵照峨眉山九老洞裡那魔頭囑託,將藏在懷中的半截鐵劍埋入無塵庵的老槐樹下,以換取姐姐性命。如今無塵庵既已廢棄,又該上哪兒埋劍去?
當下定了定神,又道:“小道長,我娘說無塵庵有株千年的老槐樹,如今可還在麼?”
張宗懿不等那少年道士回答,搶著撫掌笑道:“我知道你說的地方在哪裡了!那株老槐樹三年已被砍倒,旁邊的尼姑庵如今已成了‘仁濟堂’許家的園子了……”話剛脫口,立刻大感懊悔,平白說出了地址,再拿什麼騙這少年同往?急忙又轉口道:“只是那兒地處荒山,到處都是亂石密林,外人極難找到。如若小官人不棄,張某願即刻帶你前往。”
少年道士忍不住哈哈一笑,道:“黃鼠狼給雞帶路,小心有去無回。”
張宗懿大怒,喝道:“小牛鼻子,你說什麼?”
兩個隨從更跳起身,戟指斥喝,作勢欲打。周圍眾人慌不迭地起身避開,生怕殃及池魚。
少年道士不顧另外那道士的眼色,笑道:“我在說黃鼠狼,你著什麼急?這位朋友初來乍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