凍至二英尺深,預計明早會有寒霜。四下裡鴉雀無聲,一道手電筒的光束來回照射,映照出林徑的寬度,以及那片月牙形狀的樹林入口空地,空地足以容納多輛汽車停放。
如果是另一個較為暖和的夜晚,這列七歪八倒的車隊尚未抵達這片由樹根加固、較為安全的樹林硬地之前,便會先陷在綿軟潮溼的泥道上。今晚卻無此擔憂。六輛巴士進退有序,猶如航空母艦上的飛機排程那樣章法嚴謹,服從著手電筒光線的指揮,停在外圍林木骨稜稜的樹枝下,組成一個粗略的半圓形。那手持電筒的人和每個司機分別交談了幾分鐘後,車裡的人便用硬紙板將車窗封住,準備就寢。
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仙絲戴村的居民人數在一小時內躍升了倍餘。這個村落的缺點是它僻處偏遠的山谷,橫切過通往海邊的多塞特山脊道。在那裡,15棟房屋當中有11棟是度假別墅,業主是中介公司或遠方的城市人,而常年有人居住的四間住宅總共只住了十個人,其中三人是小孩。每當有度假別墅以高價出售,地產經紀人仍將此地譽為“未經破壞的寶石”,不過事實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這個一度是漁民與農民聚居之地的繁榮社群如今已成了外來者不經意的休閒地點,而這些人是不會願意為了一場地盤紛爭加入戰局的。
即使那些一年到頭住在這裡的居民意識到自己的生活方式將受到威脅,他們又能怎麼樣?打電話給警察,向他們坦承這塊林地是無主的?
住在村子西頭半英里處的狄克·魏爾頓三年前買下仙絲戴農場的時候,曾經半認真地想將那畝林地圈為己有,但是他的柵欄總是維持不到一個星期便遭毀壞。當時他把損毀的欄杆怪罪於洛耶法斯家和他們的佃農,因為他們是惟一有競爭權的另一處物業;但是他很快便明白到,在仙絲戴沒有人會讓一個新來者花幾個錢購置幾根便宜的木頭樁子,便得以提高自家土地的身價。
眾所周知,法律規定必須經過最少12年的不中斷使用,才能就一片荒地申請合法擁有權,而就連那些只來度週末的客人,也不肯就這樣乖乖讓出遛狗的地盤。如果領得了起造樓房的規劃許可,那片林地就值一筆小財富。狄克儘管再三否認,所有的人卻都毫不懷疑地認定那正是他的目標。一片樹林對一個耕地農民能有什麼別的用處?除非他砍平樹林,鋤土耕作。造房也好,耕種也罷,矮樹岡都註定了要挨斧頭。
魏爾頓辯稱那片樹林必定一度屬於仙絲戴農場,因為樹林延伸進他的土地呈一個U形的環狀,而只有區區100碼是落在洛耶法斯家的大宅邊界。私底下大多數人與他意見一致,可是既沒有檔案的佐證——幾乎可以確定是過去某個律師的疏忽大意——他就沒有勝訴的把握,似乎也就不值得為了這一點細節在法庭上展開辯論。即便最終還是領到了建築規劃許可,但訴訟費說不定比地價更高,現實主義的魏爾頓是不會冒這個險的。這件事就像仙絲戴的其他事情一樣,因大眾的冷漠而告終,這片林地也因此保有了“公有土地”的名分,至少在村民的心目中是如此。
可惜沒有人肯費點工夫將它以“公有土地”的名義在1965年的下議院土地註冊法案底下進行登記,給予它一個合法名分。如今既無人認領又無人管有,這片林地等於大開著門戶,等待第一個進佔它、並決心為居留權鬥爭到底的違法佔地者。
法斯命令車隊留在原地,自己卻偷偷溜下小徑,從一棟屋子潛行到另一棟。除了大宅之外,惟一較具規模的物業便是祖利安與艾琳娜·巴特列的家——仙絲戴園。它和大馬路隔了一段距離,由一條短短的碎石車道連線著,法斯便沿著路旁的草地朝前走,不讓腳步發出響聲。他在客廳的窗前佇立了幾分鐘,從窗簾的縫隙窺看艾琳娜正賣力地消耗著丈夫的酒窖。
她總有60歲了,只是荷爾蒙補充療法、注射肉毒桿菌和勤練不輟的居家健身操,各出一分力氣將她的肌膚維護得挺挺的。遠看會覺得她年輕一些,不過今晚不行。她躺在沙發上,眼睛盯著角落正在播放肥皂劇《東倫敦人》的電視螢幕,一張鼠臉因地上那瓶卡柏納…蘇維翁紅酒而顯得泡腫且膚斑畢現。她全然不覺有個偷窺者,不停伸手到胸罩內抓撓乳房,弄得襯衫大張著口,暴露出脖子和乳溝周圍那一堆堆揭示了真實年齡的贅肉和皺紋。
這是一個暴發戶的人性表現,而如果他對她懷有一絲絲的好感,他會覺得很富娛樂性。現在他只有更輕視她罷了。他繞過屋子的另一邊,試著找尋她丈夫。他如常地待在書房裡,而他的臉也跟她的一樣,被那瓶放在他前面書桌上的格蘭菲迪純麥威士忌的酒精灌得通紅。他在講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