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上那幾個老農莊爛鋪子過日子嗎?這自然是不可能的。
祖父膝下三個兒子,大老爺丁廣平跟二老爺丁如平都是正室所生,唯獨丁姀的爹三老爺丁宜平卻是庶出的。大夥兒合力辦了喪事之後,二太太吳氏便定了板兒:原在盛京的二老爺孝期一過便仍舊回盛京去候缺,至於對祖父應下的諾,就擇個心誠的子孫去廟裡抄經居喪,以洗了違拗之劫。
二老爺對這些宅內之事向來由二太太拿捏,丁姀的爹捐了個通判在家照應裡外生活,二太太這一說,他也沒什麼主意。大房那頭自打大老爺跟個丫頭私奔之後,更連說話的位置都沒了。所以說,這話,二太太說了,那就是算數了的。
為表誠心懺悔之意,二太太堅持要在孫輩裡挑人。家中兄弟姊妹眾多,但是從二太太自己肚子裡蹦出來的,卻僅有二爺丁朗寅跟四小姐丁妘、七小姐丁妙三人。不必躊躇什麼,二太太自然不會將手指頭指到這三人頭上去。一則丁朗寅這幾年都在南京讀書,二太太一直巴望著他能一試中舉,從此青雲直上,連帶著她也能母憑子貴,屆時身貴兩三番。二則丁妘則是指了人家的,若非祖父驟然離世,想必婚事早已辦了。二太太說,既然是許了人家的,這恐怕不好同親家交代,於是也把丁妘剔除了在外。
再說丁妙,自打一出生就是體弱多病,風經不得吹,雨受不住打,整日裡面黃肌瘦似棵黃豆芽似地,更別說是去寺裡受那數九寒冬的苦。二太太就憑著這一個個理由,將自己的三個親生骨肉都護在了羽翼之下。
接下來的目光,就全數攏在了大爺丁鳳寅、五小姐丁婠、六爺丁泙寅、八小姐丁姀、九小姐丁姈以及才剛滿一歲,丁姀的弟弟十一爺丁煦寅身上。
丁鳳寅與丁婠都是大老爺嫡出的,可是大老爺自己不爭氣,為了個丫頭鳶紅竟然帶著人從家裡逃跑了,當初將丁榮海氣得險些中風。說起來丁榮海仕途不得意,多數也源於此。故大太太以及膝下的丁鳳寅丁婠,都因為這個爹而抬不起頭來。二太太說保不住祖父還因此事不肯原諒大房,若是大房的人去的話絕對是火上添油。於是大房的人就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了。
剩下的四人裡,九小姐丁姈那時才四歲,筆都握不穩,談何抄經呢?於是立馬被與丁煦寅一起抱到一邊兒歇著玩泥巴去了。
只有丁姀跟六爺丁泙寅,在年齡上倒是符合的。但是丁泙寅卻是二房姜姨娘所生,俗話說的好,自家人不打自家人。在二太太的眼裡,即便丁泙寅不是自己所生,那也是她二房的人,自然不容他去廟裡做俗家和尚。於是便說丁泙寅也滿了十歲,識字讀書正是年頭,耽誤不得。
這麼說來,丁姀就能耽誤了?
三房不敢說什麼。丁姀的母親文氏哭地死去活來,抱著丁姀肉痛地真想替丁姀去了。三老爺丁宜平就說:“好歹,還有煦哥兒在,丁姀這孩子打小就聽話,她懂得照顧好自己的。這不,還有春草跟夏枝照顧著麼?你放心吧!”
文氏一聽,哭地更大聲了。
春草跟夏枝才比丁姀大那麼丁點兒,出去還不都是豆芽菜一根任人捏掐的?
春草跟夏枝那會兒也陪著文氏嚎啕大哭。誰願意好好的姑娘家去庵裡做幾年俗尼姑呢?她們為自己哭,更是為八小姐丁姀哭。好歹一個小姐,怎麼就這個命?
丁姀是三跪九叩上的掩月庵。掩月庵是個並沒有多少人知道的小尼姑庵,二太太說,若是大庵院的話,來來往往的閒雜人等多,丁姀畢竟是個小姐,恐怕不方便。就找了這麼個破地方,山高水遠,離城好幾里路的山溝裡,說是倒能更加凝神靜心地為她祖父祈福,為大夥兒贖罪了。
張媽媽將這些許年的事情都想了一回,打心底憐憫丁姀。屋子裡頭還有灰塵沉沉浮浮的,她眨了幾下眼,就又溼了眼睫。
丁姀看起來有些呆呆的。回想這六年,若不是給了她這樣一個環境,她怕是難以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真正的丁八小姐在三跪九叩上山的路上就暈死過去了,等醒過來的時候,就成了現在的丁姀。
她面向掉了漆的菱花格窗外,輕輕嘆了口氣。畢業還不到一年,正有大把光陰瀟灑的年紀忽然戛然而止。想到這個,丁姀就想錘足頓胸。
第一卷 第二章 前因
丁姀接收了丁八小姐稚嫩生命裡斷斷續續的記憶,或許是八小姐的記憶在病中有點混亂,她至今都對那個姑蘇城裡的丁家有點不清楚。陌生就更是不言而喻的了。
丁姀低下頭,習慣性地看了一眼右手手腕上那串五眼六通的手珠。棕褐色的橢圓珠子原本是被打磨過的,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