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深揪,似乎對這番作為極不苟同。可是在本分之外,也就撇撇嘴沒說話。倒是手底下見真章,一針一針地落到柳姨娘身上,柳姨娘僵滯的面部肌肉開始逐漸舒緩。
屋裡再沒人敢吭一聲。直至大夫收針起身,大家才喘了口氣。三太太讓人打點了銀兩送大夫出門,見丁姀一直愣在柳姨娘跟前,自大夫來了之後便沒說什麼話了,於是囑咐春草把人攙回去。
春草點頭,跟美玉先把三太太拱出門,而後才來扶丁姀:“小姐,三太太走了。”
丁姀目不轉睛盯著柳姨娘看,腦袋裡一直迴響那句警告。直覺渾身發冷,胸口湧出一股毛汗。她閉了閉眼向屋子裡掃了一圈:“大夫呢?”
美玉“哎呀”一聲:“讓人給送走了!”
丁姀道:“去追回來,夏枝的傷一樣耽擱不得。”
美玉忙應著跑出去追人。
丁姀回想母親的決定,讓丁煦寅搬到自己屋裡去,忽而有些迷惘。要說管教十一爺的話,把他弄到自己屋裡去豈不是更見成效?可是母親並未這麼做,而是把他送到她的屋裡。可見,母親心裡對柳姨娘母子的確有著一番不易察覺的惻隱之心。
看看柳姨娘的屋子四壁冷牆,幽暗陰冷,高櫥銅環上啞光僵硬,她也不禁想到,這樣的環境並非是一個孩子適合待的。她嘆了口氣:“春草,去跟冬雪拾撮下十一弟的細軟。”
春草詫異:“小姐,真要把十一爺接到咱們屋裡去?”
丁姀點頭:“你照著做吧。”
春草不禁咕噥,這下屋裡還有太平日子過麼?涼涼地問:“那……十一爺睡哪裡?”
丁姀挪開腳步慢慢往外走,沉思了片刻,說道:“我裡間不是還有個暖閣麼?就那裡吧,尚算暖和。等過了春再請二伯母開庫收拾幾樣寢具,以後就是長久了的。”
春草吐舌,臉上有些不大情願。
丁姀話落就有些如芒在背,她目光微側往柳姨娘床頭望去,果然瞧見一雙幽幽亮亮的眼睛盯著自己的後腦勺,背脊上立刻竄起一股寒毛。加快了幾步出門,瞧見冬雪摟著丁煦寅呆呆杵在一道碧紗櫥下,就咳了兩聲,輕道:“冬雪,姨娘醒了,你帶十一弟進去瞧瞧罷!”
冬雪困頓地側轉頭顱,彷彿在心裡輾轉了無數次才明白過來,臉上掛著一抹疏遠的笑,輕輕推搡十一爺,兩個人一前一後地進了起臥室。
丁姀回到自己屋裡,美玉已經帶了大夫給夏枝瞧傷。見她進來,大夫望了她兩眼:“小姐不必太擔心,傷口不深,好好養著未必留疤。”
丁姀稍微寬心,柔聲問:“可有什麼忌諱的沒有?”
大夫道:“忌鹽忌辣忌酒忌蝦蟹……除此之外,最好別太過操勞。”
丁姀一一記在心裡,等大夫替夏枝包紮完,讓美玉小心送出去,自己則在夏枝身旁坐了下來。
聽聞大夫說的忌諱如此多,夏枝恐讓丁姀為難。丫鬟們沒有這麼多講究,若被外頭的人知道可要對她指指點點的了,沒有小姐的命還偏得了小姐的病。於是忙對丁姀說道:“小姐,適才大夫是說大了,不過兩道疤,哪裡有那麼多的忌諱。”
丁姀也知道,現在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如今巧玉是萬不管屋裡的事了,夏枝是唯一一個知道珠繡技巧的丫鬟。若僅憑自己一人去教美玉春草,教不教得過來是一回事,那屋裡的事又得輪到夏枝承擔也是一回事。她左思右想,何況如今丁煦寅也要搬來跟她一起住,珠繡的事情是萬不能在他面前露眼的。那自己要利用什麼時間完成珠繡?
她是真不想錯過這次機會。
夏枝見她這副模樣,低嘆道:“小姐,奴婢從未見您如此愁苦過。即便六年離群索居的生活您照樣跟咱們有玩笑話。可是您自打回了家,臉上卻亦發沒有笑容了……小姐,要不咱們還回掩月庵去好麼?”
丁姀失笑:“既來之則安之。常言道船到橋頭自然直,車到山前必有路,咱們即便真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也絕不能放棄柳暗花明的希望。你不必擔心珠繡的事情,我自有定奪。母親給我的時間大約也夠我繡出兩幅圖,在這之前你先好好養著,好的越快才能夠越早幫我。”
夏枝這番話倒勾起了她連日來的心事。如今日日的瑣事紛擾跟掩月庵的清平生活實在有太多迥異的地方。人在倦怠的時候通常都分外渴望平和寧靜,可就算是現在回去了,這顆心已經被攪動,回去只是徒汙了庵裡那一冊梵書貝葉。再說,在這裡有她的母親父親親弟,有太多無法私心能撇下的東西,做人求的是良心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