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嘆息一聲,略顯得疲倦:“也不算是。我得了訊息,盛京的梁師傅最近可能下到鎮江去,離咱這裡近。我估摸著是往鎮江教授小姐們刺繡活去了,這可是實實在在千載難逢的機會。你若在這幾日能拿得出個像樣的東西,她能授你一套針法也不定。不過她教授學藝是定了檻的,當年你四姐就是憑著這對鞋面讓梁師傅踏入了丁家,可惜你那時候不在,也未能沾上光。”
據聞有此典故,丁姀就更加仔細端詳起手上的鞋面。她不懂針黹品鑑之流,不過囫圇觀賞在外門道里瞧歡喜罷了。手上的鞋面說不上如何華麗,卻有一股江南亭林的內秀之韻,想想如今丁妘的樣子,真有點懷疑是出自她手的。
她心中不由忖道,藝多不壓身,好事不嫌多。就點點頭應下,把鞋面交給夏枝收好。本就在心裡琢磨文氏會有所動,正打算今夜讓女紅工夫最為成熟的美玉幫她惡補惡補,沒想到文氏這邊就已經走到前頭去了。但能不能繡出像丁妘同一級別的繡品,她心裡也沒底。
文氏這才想起丁姀的傷,揚聲道:“怎麼讓小姐站著?還不快快扶入座?也沒個長心眼的體己人……”說話著親自起來把丁姀慢慢攙往桌邊。
春草見了趕忙上來饞,被三太太支去拿厚褥子引枕墊靠那張圈椅的椅面椅背。待丁姀坐安穩了,三太太才往正位上移,一邊笑吟吟地道:“我特地教人備下暖鍋,聽說這東西在北方家家戶戶都不缺,就是咱這邊倒是難能吃上一回。”
丁姀掃了一圈桌上的碗碗碟碟,兩個人怎麼吃得完?於是就問:“爹還沒回來?”
張媽媽幫文氏涮肉,聽了此話不禁笑道:“老爺趕不及,下午又去鎮江了,要住一宿明朝才回來。要不然哪能吃上這一回?呵呵……”
丁姀蠕唇,想到了丁煦寅,不過並未說出來。三太太把張媽媽涮好的肉夾在丁姀碗裡,突然問道:“要不……讓人去喊煦哥兒過來?”
丁姀眼睛一亮:“那自然好。”
三太太不由感慨:“今早上不知為何,煦哥兒他竟來給我請安了。我倒不是說別的,他有傷在身,早上你姨娘過來的時候我沒見他,就估摸他是不會來的了。沒想到隔不到一盞茶的時辰,他就來了。哎……也虧他心裡是有我的。”突然晃神靜默了須臾,臉上有些難隱的遺憾。
丁姀知道三太太是想起早夭的三哥丁明寅了,因為是不足月的早產兒,這個時代的存活率不高,成了落後醫學的犧牲品。這是母親近二十年來耿耿於懷的事,若追溯起來,也算是隔在她與丁煦寅之間的一道溝壑吧。
丁姀不覺放下筷子。張媽媽早識三色地讓人去領十一爺了。
十一爺正要跟柳姨娘吃飯,重錦急急跑來說要領十一爺往正屋去。柳姨娘起先嚇一跳,連問:“爺白日裡犯錯了?”
重錦笑著道:“哪裡是,若是錯也等老爺主張呢。是三太太管爺去吃飯……”又輕聲加了一句,“太太打了暖鍋,八小姐也在哩!”
柳姨娘愣了會兒,轉神不禁歡顏著推搡十一爺:“兒啊,快去……”
丁煦寅執拗著不肯下地,嘴巴咕咕噥噥地。因為下午時才惹柳姨娘發了好大一頓脾氣,這會子是再不敢明裡違拗了。
柳姨娘見十一爺這般扭扭捏捏的,立刻沉下臉:“快去,還讓太太小姐等你不成?”
丁煦寅驀然嘆了口老成之氣,無奈地下地,喊來冬雪,穿上厚襖,讓冬雪揹著隨重錦一道去了。
正屋裡,張媽媽正提議燙上小酒,十一爺就到了。
丁姀忙綻笑招手讓他坐在自己身邊,亦是跟她一樣的褥子墊椅。
丁煦寅莫名其妙地看看咕咚咕咚地冒著暖氣的暖鍋,心裡著實有些吃驚。何時文氏特地叫人來喊自己吃飯了呢?他眨巴下眼,顫顫抓起兩根木箸子,怯問:“我能吃嗎?”
文氏聽了哈哈大笑:“能,自然能了。煦哥兒正長身子,多吃一些。”說著要把自己碗裡的撥給煦哥兒。
煦哥兒立刻起身抱起碗去接:“謝謝太太。”
“煦哥兒,坐下來吃吧!”丁姀把他拉了回去,又教他如何自己涮菜,十一爺那些緊繃才略有收斂起。
三人吃完,丫鬟們又撤桌上茶。丁煦寅抿了兩口,乖乖地靜坐一旁。三太太怕他無聊,就讓冬雪帶回柳姨娘處去,留下丁姀又交代了些事情。
無非是丁妘當年的一些舊事,三太太唯恐到時候梁師傅看不上丁姀的繡品,所以千叮嚀萬囑咐地要丁姀千萬照著那雙鞋面去繡。如此囑託了一回,話題不由從丁妘的婆家齊寧侯府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