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給希科看過一些最好的房間,都有三四扇房門,可是在希科看來,這些房間不光是門太多,面且這些門還都關不嚴。
老闆剛叫人裝修好一個很大的單間,只有一扇通樓梯的門,這扇門在裡面裝著很大的鐵閂。
希科一眼就看上了這個房間,覺得它比老闆給他看過的那些毫無防禦裝備的漂亮房間要強得多,他讓人搬了一張床到這個房間裡來。
他試了試把鐵閂閂上,覺得既牢固又輕便,心裡很滿意。他在房間裡吃了晚飯,叫人別把桌子搬出去,藉口是有時候他半夜裡會肚子餓,他吃好飯,脫了衣服,把它放在一張椅子上,上了床。
可是在睡下去以前,為了更謹慎起見,他從衣服裡把錢袋,或者不如說裝埃居的那個袋包取出來,跟那把上好的長劍一起,放在枕頭下面。
然後他又把那封信在腦子裡過了三遍。
桌子是他的第二道防線,但是他覺得這兩道防禦工事還不夠;他起床抱起一個衣櫃放在房門前,把門堵得死死的。
這樣,在任何可能的入侵者和他之間,就有了一道門,一個衣櫃和一張桌子。
希科覺得這旅店幾乎沒有任何人。老闆的臉相挺老實;這一晚狂風大作,聽得到附近樹林裡可怕的呼嘯聲,照盧克萊修(盧克萊修(約前98一前55):古羅馬詩人、哲學家、思想家。他著的長詩《物性論》文筆優美,是古希臘羅馬流傳至今的唯一完整而系統的哲學長詩。)的說法,對房門關得好好的、被子蓋得暖暖的躺在床上的旅人來說,這種風聲變得那麼柔和,叫人聽了那麼舒服。
希科採取了所有這些防禦措施以後,舒坦地躺在床上。應該說,這張床挺柔軟,而且安置得挺好,能讓人免除一切擔驚受怕,無論是對人還是對物。
事實上,它安置在綠色嗶嘰的大帳子下面,一幅厚得象鴨絨被的床幔使躺在裡面的旅人周身暖和而舒適。
希科吃晚飯時遵照希波克拉底的勸告,也就是說吃得很有節制:他只喝了一瓶葡萄酒;他的胃適度地撐了開來,並將一種舒服的感覺傳遍全身;這種感覺從這個可愛的器官——對許多所謂的正派人來說,它代替了心——傳送出去,這是屢試不爽的。
希科點著一盞燈,放在床旁的桌子邊上;他在感到倦意之前拿起一本書來讀,其中也有點催眠的意思;那是一本很稀奇的剛出版的新書,人們稱為蒙田(蒙田(1573…1592):法國思想家、散文家、曾任波爾多市長。《隨感錄》是他的住要作品。)或蒙泰涅的某位波爾多市長的著作。
這本書早在一五八一年就在波爾多發表過;它包括了一本後來很有名的、名叫《隨感錄》的著作的前兩部分。對於一個在白天一遍又一遍地看這本書的人來說,它是很有趣的。可是,這本書同時還有這麼一個好處,它相當沉悶,決不會叫一個騎馬趕了十五法里路,又在吃晚飯時喝了一瓶醉酒的人睡不著。
希科很看重這本書,離開巴黎時把它放在緊身短襖的衣袋裡;而且他認識作者本人。紅衣主教德·貝隆稱它為正派人的必備書;而希科是在每一點上都能贊同紅衣主教的趣味和思想的,我們可以說,希科很願意把波爾多市長的《隨感錄》當作必備書。
然而他在讀第八章時,還是酣然入睡了。
燈仍然亮著;用表櫃和桌子加固了的房門,仍然關著,劍仍然放在床頭,和那些埃居在一起。換了大天使聖米歇爾,即使他知道獅子隔著這扇門,在門閂的那一面咆哮,也會像希科一樣安睡,不去想到魔鬼。
我們已經說過,風很大;這條巨蛇發出的噝噝聲帶著嚇人的旋律從門下面鑽進來,以一種奇怪的方式使空氣震盪起來,風聲是對人聲最好的模仿,或者說是最好的嘲笑;一會兒它高聲尖叫,好像小孩在哭,一會兒它低聲咆哮,模仿丈夫跟妻子吵架時的大發雷霆。
希科對暴風雨是司至見慣了的;一個鐘頭以後,這一片喧鬧對他來說竟變成了安靜環境的一個組成部分;
他和惡劣的氣候作鬥爭:
用床幔和寒冷作鬥爭;
用鼾聲和狂風作鬥爭。
然而,即使在熟睡中,希科似乎也能感到風暴已變得越來越猛烈,特別是它異乎尋常地越來越逼近。
突然間,一陣狂風以勢不可擋的力量搖動著房門,把門閂和閂環都震脫下來,把衣櫃颳得倒了下去,壓滅了那盞燈,壓坍了那張桌子。
希科有這樣的本領,能在熟睡中迅速地醒來,而且神志很清醒。他當機立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