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在惴惴不安中等了幾天,她來了電話。
“我跟我媽說了,”她頓了一頓,何濤等待。“她說請你來玩。下週末如何?”
放下電話後,何濤才想,應一鼓作氣,問問她跟她媽怎麼說的。
曉冰跟媽媽說,她交了一個挺好的朋友,男的,家在外地,所以下週末有可能來家裡玩玩。
曉冰還從來沒請男孩子到家裡來過,夏心玉把這事跟曉雪說了。曉雪非常高興,不僅自己要來,還通知鍾銳一定到。她需要全家團聚,這種事鍾銳不能推辭。
曉冰邀請了王純。
王純很猶豫,猶豫的結果是,不去。哪還有臉再去那個家?夏阿姨,曉冰,曉冰的姐姐,那種種的信任和友愛使她覺著自己很壞。因此避而不見鍾銳,呼也不回,儘管仍然想念他。負疚感和罪孽感壓得她喘不過氣,她想跟一個人談談。媽媽不在北京,在也沒用,徒然地增添煩惱。她懂得了世界上為什麼會有神父。這天她為公司辦完事後,騎著車子信馬由韁竟然來到了婦產醫院,跟夏阿姨談,她會理解,她什麼都懂!
產科病區很熱鬧,正是給孩子餵奶的時間,護士推著巨大的嬰兒車站在走廊裡喊:“發孩子了!”產婦們聞聲從各個房間裡湧出,爭先恐後去抱自己的孩子。嬰兒車一溜十幾個一模一樣的嬰兒,紅臉,小眼兒,稀落落的頭髮和肉球般的鼻子,奇特的是每一個媽媽都不用看拴在嬰兒小手腕上的布條,就能準確無誤地找出屬於自己的嬰兒。母子之間似乎有著一種特殊的感應資訊。夏心玉帶著幾個醫生走來,她腳步很快,白大褂下襬隨風敞開。一個產婦還沒進病房就迫不及待把手中的牛奶嘴塞到孩子嘴裡,夏心玉叫住了她。
“為什麼不先喂自己的奶?”
“我沒奶。”
“越不吃越沒有。”拿過她手中的奶瓶,轉身給一個護士,“什麼時候真的沒奶了再給她。”說完了走,言語簡單,近乎生硬,她沒時間多說。而產婦笑嘻嘻的也不生氣,知道是為自己好。
夏心玉給一個產道損傷的產婦做檢查,一護士走過來對她說有人找。
“我現在沒有時間。”
“我跟她說了。她說她有急事,還讓我告訴您她叫王,王,王什麼純。”
“王純?”
“好像是。”
夏心玉出病房,沿走廊向外走。王純找她什麼事?術後感覺不好?有併發症?作為一個從醫三十多年的醫生,夏心玉難得對某個病人有什麼特殊感覺,卻對女兒的這個朋友印象不錯。女孩兒文靜,很有分寸,年齡跟曉冰差不多,卻成熟得多。她不願對人多談她的事,她也就不問。但如果她跟她說,她會勸她一句,不要太痴迷。
推開產科印著“來賓止步”的玻璃大門,門外沒人。人呢?
當夏心玉身影出現在走廊拐彎處的時候,王純逃了。夏阿姨不是神父。神父應當與將要聽到的事毫不相干,不能為了減輕心理壓力就去冒險。想到可能面對的憤怒,鄙視,斥責,王純不寒而慄。
王純騎車走,已到下班時間,到處是車和人。呼機又響了,開啟看,依然是“鍾先生請回電話”,收起呼機繼續走。“她”現在在幹什麼?“她”是王純在心中對曉雪的稱呼。她很想見到“她”,悄悄的,不為“她”知道。她想看看“她”生活的怎麼樣。如果很好,會減輕她的壓力但同時亦會有情感的失落,如果不好,因為她而不好,她會自責但又會有一種滿足,內心相當矛盾,越矛盾越想見到“她”,卻完全不知去哪裡才能見到。她不知道“她”在哪裡工作,做什麼工作,也不知道他們的家在哪裡。忽然想起曾與鍾銳一起去過丁丁的幼兒園,而現在正是接孩子的時間,王純騎車飛馳而去。
幼兒園大鐵門緊閉,門口集聚了黑壓壓一群家長,曉雪擠在最前面,早晨分手時丁丁一再叮囑“第一個來接我”,她答應了。大鐵門剛一響,家長們停止了聊天,大門開啟後便一擁而進,個個嘴巴緊閉悶頭向裡走,有的乾脆小跑了起來。還好,曉雪總算保持住了“第一”的地位。
丁丁今天學英語了,並且受到了老師的表揚;馬思明中午睡覺尿床了,丁丁上小班的時候就不尿床;今天來了個新老師,新老師穿黑衣服;晚上的飯裡有棗,苦。……拉著媽媽的手,仰頭看著媽媽的臉,丁丁把今天幼兒園的新聞一項一項報告。走出幼兒園大門,媽媽把他抱上腳踏車,他仍然不停地說。
“媽媽你知道伯那那是什麼嗎?”
“不知道。”
“連伯那那都不知道呀!告訴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