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鍾銳下的麵條,炒的雞蛋,涼拌的黃瓜,此外還有許多熟食,醬雞翅,樟茶鴨,燻魚,漢堡包……堆了整整一桌。
看著一桌子的琳琅滿目,曉雪一直忍著的淚水一滴一滴掉了下來。
吃完飯,鍾銳要洗碗,曉雪說什麼不肯,讓他去跟孩子玩兒。丁丁熱心告訴爸爸下雨的時候煤該怎麼辦,並不辭辛苦地從床底下拖出蓋煤的大塑膠布來,鍾銳嘴裡“嗯嗯”地應著,眼睛無可奈何看著外面的天色一點點變暗。到睡覺時間了!
鍾銳在外間看電視,耳朵卻豎著留意裡間的動靜。
“我要睡大床!”丁丁聲音很大。
“爸爸回來了。”曉雪聲音壓得很低。
“為什麼爸爸回來了我就要睡小床?”
“聽話!”
“就不聽話!”
“丁丁!!”
……
鍾銳身上出汗了,不能再聽之任之!
“曉雪!”
“哎。”曉雪由裡屋走出,一雙眼睛笑盈盈的。
“曉雪,我還是得回去。……你知道,我喜歡晚上工作。”他硬下心腸一口氣說完。
笑盈盈的眼睛剎那間冷卻了,她低下了頭。當她再抬起頭來時,臉上出現的是最溫柔的笑。
“那你就早走。……也不要幹得太晚,身體第一,啊?”
鍾銳諾諾答應著,逃似的離開了他的家。
以後的日子裡,不管多忙,隔兩三天,鍾銳都要回家看看,買些東西,幫曉雪做些事,但從來不在家裡過夜。為避免尷尬,便儘可能早去早回,有時,曉雪還沒下班,他已走了。
不回家對不起曉雪,在家過夜又對不起王純。
在沒有決定之前,只能得過且過,走一步看一步。
傳達老呂睡下了,晚飯包的餃子,就著餃子喝了二兩二鍋頭,頭暈呼呼的。正迷迷糊糊要睡,聽到外面大鐵門嘩啦啦響,等了會兒,還響,他吆喝了一嗓子:
“誰?”
“請開一下門好嗎?”
一個女的。聽著不像常來找鍾銳的那個女孩子。
“有什麼事兒?”
“我想找一下鍾銳。有點急事。噢,我是他愛人。”
她是他愛人。那麼那個女孩子呢?那個女孩子在這裡過過夜,這瞞不過老呂。老呂爬起來,拿起鑰匙串,出去。
大鐵門後,站著個三十多歲的女子,女子一手揹包,一手拎著個鼓鼓的塑膠袋。月光下,面色慘白。
老呂嘩啦啦地開了門。
女子問:“他住在哪裡?”
老呂指了指整個小學校裡唯一亮著燈的那個視窗。
女子走,老呂又叫住她:“待會兒還出來不?”
女子沉默片刻,道:“不。”
女子走了,老呂鎖了門,打著哈欠回房睡覺,把鍾銳和他的兩個女人拋在了腦後。他對男男女女的事沒興趣。有人說他是“二尾子”:頭髮茂盛卻沒有一根鬍子,常有剛入學的一年級小學生拿不定主意該叫他爺爺還是奶奶。
女子步子堅定卻悄然無聲地沿長廊走來,到鍾銳門口,她站住了,決定來的時候義無反顧,事到臨頭不得不三思而行。
她曾下決心要做一個通情達理的好女人的。那天,在辦公室裡,周豔跟她說:“曉雪你挑頭,咱們還是再幹起來吧。上回幹了才一個月,大家一人就得了一千五,這才是看得見摸得著實實在在的事,這年頭,靠誰也不如靠自己心裡踏實。”周豔當時剛剛跟她的男友分手,或者說她的男友把她甩了,她跟他都上過床了,可他還是把她甩了。那人也是工薪族,但有一套私房拆遷時換的值六十七萬的三居樓房,周豔很滿意這點,覺著這下子這輩子算有靠了。但最終,對方還是沒讓她靠。曉雪對她的建議搖頭。周豔問她是不是還生她的氣,她說真的不是,什麼事,說開了就完了。她只是不想再折騰,鍾銳的誠懇道歉使她明白了自己最需要的是什麼。窮也好,富也好,熱鬧也好,冷清也好,一家三口團團圓圓和和睦睦最重要,尤其對女人來說。男人得有事業,女人得有個事業成功的男人。但是鍾銳似乎與她的想法並不合拍。他有多長時間沒有在家過夜了?為什麼?
晚上,丁丁睡了,把家裡歸置好後,她洗了澡,也準備睡,是在伸手關燈的時候突然決定了的。一俟決定,就再也按捺不住,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下床,穿衣,換鞋,動作迅速。丁丁就託東屋奶奶聽著,孩子睡著了,一般不會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