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關於技術路線選擇的討論,絕大多數今天才開始瞭解這個專案情況的研究人員自然不容易插嘴。 只有常浩南原計劃一起開會的幾個人能夠參與討論。 雖說幾位老同志在十幾年前一起在沈鴻院士的領導下工作過,但在當年那個模鍛壓機專案中止之後,這些人都因為各種原因分散到了大江南北幾所距離頗遠的不同研究機構。 儘管多多少少還都在繼續研究重型水壓機,不過互相之間已經幾乎沒有什麼學術層面的交流。 所以實際上,他們現在互相之間對於對方研究內容的瞭解,並不比初次見面但專門看過資料的常浩南更多。 於是,甚至還沒等顏永年想好如何再次開口,就有另一個聲音響起: “板框組合結構機架,我和我的導師前些年也系統性地研究過一段時間。” 說話的是一位來自中南工業大學的年輕教授,韓會明。 他的年紀只有30出頭,當然不可能參與過十年前的專案研發。 不過他的導師是當年負責機架力學總體設計的重要專家之一。 老先生現在年紀太大,身體又不好,實在沒辦法從湘省舟車勞頓到京城開會,又不甘心作為一個局外人幹看著華夏自己的重型模鍛壓機落地。 於是乎乾脆派了自己最得意的大弟子前來。 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 韓會明手裡捧著一個裝滿茶水的罐頭瓶子,等到眾人的注意力集中過去之後又繼續說道: “這方面研究最大的難度在於缺少切實可用的實驗方式。” “板框組合結構面對的都是3萬噸以上的巨型水壓裝置,由於放大效應的存在,我們根本不可能用縮比模型來判斷實際裝置的受力情況,但如果進行1:1的實際測試,又很難對大尺寸部件的區域性應力進行測量。” 趁著韓會明低頭喝水的功夫,旁邊一直安靜聽著的張永插了一句: “如果這樣的話,那其它國家是怎麼克服這個問題的?” 他雖然早已經轉了行政崗位,但過去也是機械設計科班出身,一些基本概念在腦子裡還是有的。 國防科工委這種地方,你要是真整個完全不懂技術的人來當主管領導,很多工作甚至都沒法開展。 韓會明趕緊重新把罐頭瓶子放下,鄭重回答道: “傳統的方法是先從理論層面進行設計,然後對整機的重點薄弱部位進行實際的破壞性測試,論證理論計算的可行性,再一步步將散件組裝成大部件,過程中還要對關鍵的大部件進行同樣的測試,這也是為什麼當年法國人選擇直接從蘇聯購買一臺成品裝置,而不是自己獨立開發。” “我們國家在這方面的基礎本來就很薄弱,需要耗費非常多的時間和物力財力,中南工業本來也不是財大氣粗的學校,我們課題組在資金分配方面更是沒什麼話語權,所以……研究進度一直都比較緩慢。” “不過,現在常總這邊有了足夠的經費和人手,還有兵器工業系統同志們的支援,我覺得,完全有條件推進這個方向的技術研發,畢竟,機架模態分析和動態設計這塊,並不只是在這個地方有用,對於未來其它的裝備製造業也有很大的意義。” 非破壞性的應力測試方式,常浩南印象裡主要有磁測法和衍射法,不過精確度一般,有些情況下甚至無法定量。 而破壞性應力測試雖然準確且簡單,但完全是大力出奇跡。 操作極其複雜,而且一次只能檢測一個位點,如果一個工件上面有多處需要檢測,那測一次就得破壞一個樣品。 總之搞一次兩次還行,但要想純靠這種方法把整個鍛壓機造出來,那他手裡這幾個億的經費恐怕…… 不太夠用。 “那如果用數值計算的方法呢?” 還沒等常浩南開口,便有人提到了他最擅長的部分。 “我們也嘗試過,甚至前段時間,還用常總公司開發的軟體試過,但是進入計算步驟之後總是很難收斂出結果,需要在建模過程中對很多部分進行簡化,參考價值非常有限……” 一眾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看向了常浩南。 “這個問題是確實存在的。” 他直截了當地點了點頭。 雖然眼前並沒有一個電腦,但是對於模擬過程中可能出現的典型問題,常浩南如今哪怕在人腦裡面也能覆盤出來: “板框組合式模鍛壓機的結構件數量太多,接觸問題過於複雜,傳統的結構化網格構成的四面體模型,在接觸面邊緣上的節點經常出現奇異的應力集中點。” “如果接觸的兩物體之間發生微弱滑移,很容易出現穿透現象,而如果是整體部件發生比較大的形變,又會發生節點自鎖,總之出問題是正常的。” 聽到常浩南幾乎不假思索的判斷,多數人的臉上不免露出遺憾的表情。 畢竟這似乎意味著只能迴歸到剛剛韓會明所說的傳統方法了。 但韓會明卻相反。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