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辨來卻有一種自傷感懷的味道,彷彿是吹奏者有什麼難言的苦惱和悲憤。而月光下吹笛子的人影他再熟悉不過,只是此時他卻沒有喝破地打算,而是站在那裡靜靜聽著,直到一曲快完了,他方才輕輕嘆息了一聲。
“阿蘿,可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麼?”
見身後不遠處的人影赫然是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李賢,阿蘿頓時大吃一驚,站起身來想要辯解些什麼,卻又覺得說什麼都是多餘,只得輕輕一跺腳道:“這都什麼時辰了,殿下跑到這裡來幹什麼?奴婢不過是隨便吹吹而已,哪有什麼不順心的事!”
她一邊說一邊收好笛子,上前硬是把李賢往回推,最後還不忘警告道:“賀蘭小姐難能來一回,殿下可別讓她知道,半當中你居然偷偷跑出來管我地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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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眼見李賢無可奈何地走了,阿蘿方才從懷中掏出了一封信函,眉頭皺成了一個大疙瘩,最後乾脆利落地將其撕得粉碎,旋即露出了一絲冷笑。
當初遴選宮女的時候,她和姐姐因為都有些姿色,很可能中選。她那時年幼倒無所謂,而姐姐
有了婚約。她親眼看到爹孃苦苦去求那個人完婚,他可能會耽誤自己地功名,硬是把婚約給毀了。可憐她那個姐姐一時氣不過,進宮一年就因為悲憤過度而去了,現如今還想讓她認這個姐夫,真是做夢!
躲在暗處的李賢看清楚了阿蘿的動作,心中頗有些疑惑,回到殿中便招來了一個心腹內侍,低聲囑咐了幾句,這才回到了自己地寢殿。脫了衣服剛爬上床,他就瞧見賀蘭煙似醒非醒地睜開了眼睛,立刻貪戀地在她紅唇上留下一吻,哄著她繼續睡了,這才輕輕扯過了被子。
同一時間,驪山西北角的一座院子裡,欽陵正死板著臉坐在那裡,幾個隨從侍立在兩側,個個的臉色都不那麼好看。相撲固然是輸了,但是,這並不是什麼大事,重要的是,大唐帝后居然要留索嘎勒和央措在朝為官,原本賞封正八品下的司戈,最後竟是變成了從七品上的勳衛!
“還是我小覷了大唐!”
欽陵感慨地嘆了一聲,旋即想到了自己父親的昔日往事。如今的大唐人人都知道祿東贊是吐蕃大論,乃是吐蕃第一智臣,又有誰知道,在兩度為贊普迎立王妃的巨大榮耀下,他的父親卻還經歷了數十年的擱置外貶,恰恰是在前贊普松贊干布死後方才得以重新成為大論。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父親出身不過是一個卑微的鐵匠,所以即使成為大論,面對的貴族阻力也是空前絕後。如今固然時局陡轉,但是,他父親已經垂垂老矣,他不能在大唐繼續浪費時間了。東擴也好,保持原狀也罷,必須儘快趕回去,遲則生變!
“大人,上次遇到的那個女人,據我所知,很可能並非榮國夫人的侍女,而是她的外孫女,也就是那個韓國夫人的女兒。”見欽陵久久不說話,其中一個吐蕃人忽然開口道,“唐人中間都有傳言,我暗中求證之後,覺得這個猜測八九不離十。”
“現在不說這些,我還不至於為了一個女人忘了大事。”愛美人雖說是男人的通病,但欽陵如今已經醒覺到實力不夠,哪裡會再把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放在首位,“大唐派了蘇定方去涼州,分明是有意幫著吐谷渾。只不過,吐谷渾內部早就為我們滲透,分崩離析指日可待。如今最最要緊的是,用謙恭的態度暫時麻痺大唐君臣上下。只要他們不在河西增兵,那麼,我們就可以輕而易舉吃下吐谷渾,然後把整個河西收於掌中。”
這一番豪言壯語頓時引起了其餘人的共鳴,而趁著眾人齊聲應諾的功夫,欽陵便看著索嘎勒和央措,輕輕嘆了一口氣:“如今既然要讓大唐相信我們別無二心,你們兩人便只能先留下了。若不是我那時被魔鬼迷去了神智,怎麼也不會讓你們上場去爭這些無謂的名頭。”
對於上下階級極其嚴格的吐蕃來說,上位者說出類似於道歉這種話著實讓人驚訝。而索嘎勒和央措尚未來得及答話,欽陵忽然神態傲然地冷笑道:“但是,你們放心。大唐向來講究師出有名,不教而誅的事情是不會做的。就算拿下了吐谷渾,我也一定會保得你們安然無恙!”
倘若李賢在這裡,絕對會大笑這種毫無根據的保證,但索嘎勒和央措都是欽陵童年玩伴,彼此一起長大,深信其一言九鼎,此時立刻同時單膝跪了下來,深深低下了頭顱。
欽陵看也不看其他人的舉動,擲地有聲地砸下了另一番話:“如果沒有大唐,我吐蕃便是這片大地上最大的國家。雖然大唐不可輕撼,但是,我此生之年,一定要讓吐蕃不再向人稱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