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又全部浮出在我的心頭了。燈下,我推開算術演草 簿,提起筆來在一張廢紙上信手塗寫日間所諳誦的詩句:“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 灰… ”沒有寫完,就拿向燈火上,燒著了紙的一角。我眼看見火勢孜孜地蔓延過來,心中 又忙著和個個字道別。完全變成了灰燼之後,我眼前忽然分明現出那張字紙的完全的原形; 俯視地上的灰燼,又感到了暗淡的悲哀:假定現在我要再見一見一分鐘以前分明存在的那張 字紙,無論託紳董、縣官、省長、大總統,仗世界一切皇帝的勢力,或堯舜、孔子、蘇格拉 底、基督等一切古代聖哲復生,大家協力幫我設法,也是絕對不可能的事了!——但這種奢 望我決計沒有。我只是看看那堆灰燼,想在沒有區別的微塵中認識各個字的死骸,找出哪一 點是春字的灰,哪一點是蠶字的灰。… 又想象它明天朝晨被此地的僕人掃除出去,不知結 果如何:倘然散入風中,不知它將分飛何處?春字的灰飛入誰家,蠶字的灰飛入誰家?… 倘然混入泥土中,不知它將滋養哪幾株植物?… 都是渺茫不可知的千古的大疑問了。
吃飯的時候,一顆飯粒從碗中翻落在我的衣襟上。我顧視這顆飯粒,不想則已,一想又 惹起一大篇的疑惑與悲哀來:不知哪一天哪一個農夫在哪一處田裡種下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