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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持的“端正”,就是童年那最初書寫自己名字時的慎重吧!

簽名簽得太多,簽得太流熟,其實是會心虛的。每次簽名流熟到了自己心虛的時候,回家就想靜坐,從水注裡舀一小杓水,看水在赭紅硯石上滋潤散開,離開溪水很久很久的石頭彷彿忽然喚起了在河床裡的記憶,被溪水滋潤的記憶。

我開始磨墨,松煙一層一層在水中散開,最細的樹木燃燒後的微粒微塵,成為墨,成為一種透明的黑。

每一次磨墨,都像是找回靜定的呼吸的開始。磨掉急躁,磨掉心虛的慌張,磨掉雜念,知道“磨”才是心境上的踏實。

我用毛筆濡墨時,那死去的動物毫毛彷彿一一復活了過來。

筆鋒觸到紙,紙的纖維也被水滲透。很長的纖維,感覺得到像最微細血脈的毛吸現象,像一片樹葉的葉脈,透著光,可以清楚知道養分的輸送到了哪裡。

那是漢字書寫嗎?或者,是我與自己相處最真實的一種儀式。

許多年來,漢字書寫,對於我,像一種修行。

我希望能像古代洞窟裡抄寫經文的人,可以把一部《法華經》一字一字寫好,像最初寫自己的名字一樣慎重端正。

這本《漢字書寫之美》寫作中,使我不斷回想起父親握著我的手書寫的歲月。那些簡單的“上”、“大”、“人”,也是我的手被父親的手握著,一起完成的最美麗的書法。

我把這本書獻在父親靈前,作為我們共同在漢字書寫裡永遠的紀念。

二〇〇九年七月九日

於八裡淡水河畔

序篇 最初的漢字

一個“旦”字,是文字,

也是影象,更像一個詩意的句子。

漢字的特殊構成,似乎決定了早期漢語文學的特性。

漢字有最少五千年的歷史,大汶口文化出土的一件黑陶尊,器表上用硬物刻了一個符號——上端是一個圓,像是太陽;下端一片曲線,有人認為是水波海浪,也有人認為是雲氣;最下端是一座有五個峰尖的山。

這是目前發現最古老的漢字,比商代的甲骨文還要早。

文字與影象在漫長文明中 相輔相成

我常常凝視這個又像文字又像影象的符號,覺得很像在簡訊上或Skype上收到學生寄來的資訊。資訊有時候是文字,有時候也常常夾雜著“表情”的影象符號。

一顆紅色破碎的心,代表“失望”或“傷心”;一張微笑的臉,表示“開心”、“滿意”。這些圖形有時候的確比複雜囉嗦的文字更有影象思考的直接性。

漢字造字法中本來有“會意”一項。“會意”在漢字系統中特別可以連結文字與影象的共同關係,也就是古人說的“書畫同源”。

人類使用影象與文字各有不同的功能,很多人擔心現代年輕人過度使用影象,會導致文字沒落。

我沒有那麼悲觀。漢民族的文字與影象在漫長文明中相輔相成,彼此激盪互動,很像現代數位資訊上文字與影象互用的關係,也許是新一代表意方式的萌芽,不必特別為此過度憂慮。

文字與影象互相聯結的例子,在現實生活中其實常常見到。例如廁所或盥洗室,區分男女性別時當然可以用文字,在門上寫一個“男”或一個“女”。但在現實生活中,廁所標誌男女性別的方法卻常用影象而不用文字:女廁所用“耳環”、“裙子”或“高跟鞋”,男廁所用“禮帽”、“鬍鬚”或“手杖”;女廁所用“粉紅”,男廁所用“深藍”。物件和色彩都可以是影象思考,有時候比文字直接。

我在臺灣原住民社群看過廁所用男女性器官木雕來區分的,也許更接近古代初民造字之初的影象的直接。我們現在寫“祖先”的“祖”,古代沒有“示”字邊,商周古文都寫作“且”,就是一根男性*影象。對原住民木雕大驚小怪,恰好也誤解了古人的大膽直接。

山東莒縣凌陽河大汶口黑陶尊器表的符號是影象還是文字,是一個字還是一個短句?都還值得思索。

太陽,一個永恆的圓,從山峰雲端或洶湧的大海波濤中升起。有人認為這個符號就是表達“黎明”、“日出”的“旦”這個古字。元旦的“旦”,是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一直到今天,漢字的“旦”還是有明顯的影象性,只是原來的圓太陽為了書寫方便,“破圓為方”變成直線構成的方形而已。

解讀上古初民的文字元號,其實也很像今天青少年玩的“火星文”。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數千年的漢字傳統一路走來有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