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把你這病看成體需寒侵,用藥完全錯誤。大概你是吃了不少補藥,本來就體壯燥熱,再加上這些虎狼之藥,哈,吃的你現在熱毒如肺,成了這般模樣。哼,這般庸醫,只因為補藥價貴,不管甚病一律進補,真是殺頭也不多!”
朱煌見他自己也是醫生,卻一口一個庸醫地罵著,不禁一樂。
那漢子聽得又出了一頭的汗,覷個空打斷那醫者的長篇大論:“請先生開方吧。”
紅衣先生站起身來道:“開甚方子,從今天起,每頓只吃米湯,哈,多喝水,三天後再來找我。”說畢,連脈金也沒收,起身走了。
眼見紅衣先生走遠了,沈抱塵哈哈大笑:“顏兄,如何,被人當面罵了這麼多句‘庸醫’,感覺如何啊?”
朱煌一愣,這才知道,那病了的漢子才是師父口中的神醫顏子星。不過看他自己病殃殃的樣子,居然還要他醫治自己,朱煌心內不禁打鼓。
顏子星的臉色更差了:“他……的,要不是我現在有病,估計打不過他,我真想打他一頓。鄉村遊醫,村野匹夫,懂什麼岐黃濟世之術,有眼不識泰山!”他前面欲要粗口,卻發現屋內還有朱煌這個孩子,邊硬生生地嚥了回去。
沈抱塵走上前去,似乎若有所思般撫摩著那桌上的脈枕,半晌方哈哈笑道:“彆嘴硬了,人家救了你一命,不然再按你自己的方子吃下去,怕用不了幾天你就給補死了。你瞧不起人,幹嗎請人來看脈?”
顏子星的臉皮終究沒有沈抱塵這般厚,聞言有些訕訕:“還不是林楓多事。醫人不醫己,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倒是你……”說著眼光掃過朱煌,驟地語聲一頓,“焚心露?”
沈抱塵點頭。顏子星面色一變,朱煌只覺得這病殃殃的漢子臉上充滿了謎一般的神采,吸了一口冷氣道:“這可麻煩了,焚心露配方各異,表象卻同,這孩子……”
沈抱塵截斷他的話道:“我知道配方。”
一直要到很多年之後,朱煌回想起這件事來,才能明白,在那段時間內,自己的一條性命是如何的脆弱而危險。而此刻他只是追問顏子星道:“師父說您是神醫,您能救它吧?”“它”自然是指那隻斷翅的蒼鷹。
顏子星一瞬間又恢復了病若頹唐的模樣,哼了聲道:“我又不是獸醫,少拿畜生來煩我。”
朱煌剛要開口,沈抱塵拉住弟子道:“你放心,有顏先生在,我包你的鷹兒沒事。你看振兒都不擔心了。這孩子的毒不成問題吧?”最後這話卻是朝想顏子星說的。
顏子星有氣無力地朝著沈抱塵點頭道:“那就沒什麼難的了,包在我身上。順便說一聲,你上次讓我那兒的孩子秋聲振,已經治好了,麻煩你回頭有空不他帶走吧,我家的房子都要被他拆了。”
白日不說人,夜半不談鬼,“秋聲振”三個字剛出口,那粉團一般的孩子已然端著一大盤香噴噴的東坡肘子跑了進來,眼珠骨碌碌一轉,先甜甜叫了聲:“顏先生。”說著話已把那盤子端到了顏子星面前。
顏子星平日最嗜油膩,還沒看到菜只聞味道已是食指大動,剛要動手卻又是一陣咳嗽,猛然想起方才的郎中所言。他醫道之高當世不做第二人想,雖然對自己的病情判斷不準,卻也知道那郎中所言乃是正理,當即苦笑道:“你小子是專門跟我作對麼?拿走拿走!”
秋聲振其實在外面早已聽到那郎中所言,聞言嘻嘻一笑卻將肘子端到沈抱塵面前:“師父,請用。”
顏子星聽到“師父”兩字頓時一愣,又是一真咳嗽:“你這小子,終歸拜了魔王為師。放著好好救人的本事不學,卻跑去學害人的東西。唉,江湖有什麼好?忘了你爹怎麼死的了麼?”
沈抱塵素來是不食葷腥的,心知這幾日路上兩個孩子隨自己吃得清淡,遂輕輕搖手示意秋聲振端去一邊和朱煌分食,卻聽到顏子星的口無遮攔,忙瞟了一眼秋聲振,看他無甚關切,方稍放下心來,笑罵道:“你這庸醫,什麼叫害人的東西?平白罵人做什麼。”
顏子星哈哈一笑,卻牽動了胸肺,咳得更厲害了:“好,我說錯了,你不是……”正要說“不是東西”,卻聽門簾輕動,二人頓時住了話頭,正在大嚼的兩個頑童也同時轉頭看去,卻見一名二十三四模樣的少婦,懷內抱著一個襁褓,盈盈跨入門來。
那是七歲的朱煌第一次感受到“美”之一字的涵義。
知道許久之後,白衣侯仍然能在午夜夢迴時怵然發現,他所能記憶起的最美,仍舊是那日林楓掀開珠簾一刻的風情。
——或許只是因為,他始終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