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去哪兒?”
北籬老人聽見身後傳來稚嫩童聲發出的疑問,他卻連頭也未回一下,依然保持著束手於背,略微昂首的步姿,淡淡說道:“到達了,你自然就能知道。”
考慮到跟在身後的是一個走不快的孩子,其實他暗暗放緩了腳步。但在那孩子眼裡看來。師父步履如風,依然行走得極快,自己跟得有些吃力。
如果是數年後的岑遲聽到師父的這句回話,一定會在心裡腹誹兩個字:“廢話!”
但在岑遲六歲時,聽見這話,他的第一反應是暗自覺著:“二師兄果然在學師父說話。”
從師父的說話語氣裡聽出些許不悅,岑遲便不敢再繼續多問。
山路崎嶇蜿蜒,岑遲只覺得自己走了很久,師父仍沒有停步的意思,前方也沒有出現什麼房舍。這樣無言的步行旅程。未免單調,岑遲的注意力不知不覺落在師父束在背後的手臂上。…
師父的兩隻衣袖格外寬敞,若非彎起架在背後。恐怕會拖到地上。而因為寬闊衣袖被架起在半空,隨著師父的身形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起伏,那兩道衣袖也晃盪起來……不知出於何種動機,岑遲下意識想要模仿。
他也將稚嫩且骨腱還未完全長開的雙臂繞到背後,想要體驗那種衣袍無風自動的感覺,不料他很快發現,自己的雙手繞到背後幾乎不能握於一處,似乎手臂有些不夠長……
於是他努力的扭著肩膀去夠手指,若有旁人從正面看他。那樣子會顯得說不出的彆扭,但他自己當然無法意識到這一點。
終於。他束在背後的雙手抓握到一起,然而就在此時。他行走的身形變得極為失衡,只是地上小小一個突起的頑石,即絆得他正臉朝下,啃了滿嘴草茬。
北籬老人終於站住了腳步,轉過身來。
他不知道新收的這個孩子心性未脫的弟子摔倒的原因只是貪玩,還以為是這孩子終究稚嫩弱小了些,比不得另外兩個弟子。
側目看了看山路前方,估摸著餘下路程的長度,北籬老人輕輕嘆了口氣,將重重摔下、已經痛得流淚、但卻能忍住一聲不吭的岑遲自地上扯起,掀到了自己背上。
岑遲剛到大荒山時,一路上也是這般趴在師父背上過來的。但那時他是因為忍受了太久的飢餓,病得已經神志不清,無法自己行走了,才享有特別待遇。
在岑遲的記憶裡,這一次趴在師父背上,才是最真實的感受到了師父的溫暖。師父的後背,比大師兄更寬厚。
然而岑遲此時的心情卻輕鬆不起來,有些吃驚,有些緊張,掛在師父兩邊肩膀上的兩隻小拳頭握得緊緊的。
北籬老人明顯感覺到了背上那孩子的緊張,忽然說道:“把拳頭鬆開,圈牢為師的脖子,莫再從背上滾下去了。”
岑遲這才依言照做,隨著心情略微放緩,他忍不住又問道:“師父,您生氣了嗎?”
北籬老人語氣一慣平淡地道:“你何出此言?”
岑遲忐忑著道:“您……您對人說話都不會笑的……”
“為師對任何人都是如此,你要儘快習慣。”北籬老人話語微頓,然後才接著又道:“遲兒,你記住了,在師門做好弟子責務,你對為師便無任何愧歉。平時見了為師,你也不必唯唯諾諾,心裡有何想法,儘可抒發,無論對錯,為師都有點撥解答你的責任。即便有些事情,或許暫時不能對你解釋得太清楚,也定會擇時再談。”
“是,師父。”聽了師父的一番教誨,岑遲再回話時,聲音裡不知何時多了些昂揚的語勢。
……
……
那天,岑遲第一次步入了北籬老人的住所。
師父的住所在大荒山霞虹峰頂,從外表看去,也只是幾間草頂房,但在那幾間房子地表下嵌入的暗室卻大得驚人。暗室裡有很多口箱子,在之後的歲月裡。岑遲卻再未有機會去那裡一探詳盡。只記得唯一一次機會,還是師兄林杉冒險帶他潛入,匆匆翻看了幾口箱子。裡面裝的全部都是書籍。
在那堆滿了箱子但寬敞整齊的地下暗室裡,北籬老人取掉了岑遲脖子上掛著的生辰鎖。
直至那一刻。岑遲才算是正式拜入北籬學派。
也是從那時開始,受師父教誨,岑遲模糊的劃定了自己以後的求索目標,以及淡化了記憶中本也不太清晰的父母印象。…
發掘自己的天賦潛力,成就輔國之才,超越二師兄,繼承北籬學派百年之志。
如果事情一直朝著這個軌跡發展,倒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