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御醫的話裡其實並無惡意。憑他與華施閒共事多年的相處經驗。華施閒此時這麼說,的確容易讓他那般理解。
“我已經用銀針渡穴,強通氣血經絡,二殿下身上高熱漸漸退了。此後再用湯藥仔細調理。這體溫就可以穩定下去。”華施閒說到這裡嘆了口氣。才接著又道:“二殿下身上燙了一夜。人雖然臥著,其實卻是時刻處於病苦之中,並不能算休息。此時這股燙熱被壓抑下去。才可得片刻真正的安閒,不在此時打攪他當然最好。不過……憑我的診病經驗來看此事,總覺得二殿下的病存在什麼古怪的地方,故而以為你們應該問一問他,才好不耽誤準確地配製湯藥。”
自進了華陽宮就一直以沉默態度為主的趙御醫這時開口問道:“華醫師何出此言?你認為的古怪之處具體是什麼?”
“昨夜京都並未降雨,但殿下的靴底卻沾了些新泥。你們不要覺得奇怪,有時候要準確的為一名病人治療,瞭解對方的日常起居活動也是有必要的,並不全然是依賴於醫書理論。”華施閒微微頓聲,然後就繼續說道:“二殿下傷病忽然加重的事,也就在此時,你我三人能議一議,究竟是‘猴蒲草’的誘因,還是什麼別的原因。”
趙、馮兩位御醫漸漸明白過來,到了此時,華施閒心裡還記著儘可能為沒來的陳御醫脫責,或者找到可以為他減責的理由。兩位御醫先是為此對華施閒心生善意感激,但他們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很快又有些犯難起來。
華施閒已經有言在先了,此時剛剛退熱的皇子最好是不被打攪的繼續睡一會兒,可他們二人明明知道,卻還要打攪,這麼做似乎就有些謀私而不顧病人的意味了。
可有這重顧慮是一回事,華施閒說的這一番話也有能算作醫囑的東西。比如使皇子傷病加重的原因,若不是“猴蒲草”的誘因,而是別的什麼原因,接下來趙、馮兩位御醫施藥的細則可能就會有些改變了。
只沉默了片刻,這幾天主要負責治療二皇子手傷的趙御醫就點頭示意。
如果自己這邊仔細些,一來是為了病人好,再者也許“猴蒲草”的某種嫌疑經過自己的診治,就能與陳御醫無端落到頭上的罪責一同撇開了。
“猴蒲草”真的救治過許多人的傷痛,陳御醫只是一時疏忽失妥,而太醫局真的不能再缺醫了。
“二殿下這幾天身體耗損頗大,體能有些回到從前了,還請二位長話短說。”華施閒再囑咐了一句,才將目光轉回自己手底下的銀針上,並未見他多了什麼動作,實際上是略微改變了取針的走穴順序,將紮在二皇子背後重要穴點上的最後三根銀針輕輕取了。
取完針,華施閒伸指在二皇子背後慢慢推拿數下。很快,皇子雙眉間的那寸平坦就再次皺了起來,眼皮顫動了幾下,他便睜眼醒轉。
最有可能使一個沉睡中的人醒來的原因,除了極強的噪音,再就是痛苦的感受了。
身上異樣的滾燙溫度退去後,二皇子王泓臉上那兩片病態的紅潮也褪了,只剩下一片蒼白底色,他蹙著眉頭醒來,白痴都知道他現在會有多麼難受。
但當他看清榻旁圍了三位御醫,他頓時又強打起精神,想表達出他對行醫救人者一慣的禮敬。但他很快也發現,此時自己身上一絲力氣也無,想掙身起來,最終又只能保持趴著的姿勢動彈不了多少。…
華施閒收了用過的銀針遞給一個生員助手,眼見二皇子想起身,他就招手門口侍立的那兩個宮婢走近,但只是扶著二皇子幫他翻了個身。將錦被蓋好,他便從榻沿起身。與另外兩名御醫站到一起,向榻上仰臥的皇子施了一禮。
“免禮。”二皇子王泓此時連抬抬手的力氣也沒有,只能開口示意,他的聲音虛弱至極。
眼瞳轉動,將寢宮內室諸人依次看過,他在緩了一口氣後就又說道:“這是哪個奴婢去的太醫局,為了何事,竟要請動三位醫官?”
剛才服侍他翻身、此刻還站在榻角的那兩個宮女聞言,交握身前的纖柔雙手不自禁地絞緊,嘴唇動了動。卻是欲言又止。華施閒剛才囑咐那兩位醫官的話。她們這兩個奴婢也聽見了。
仍是華施閒走上前半步,示意那兩個宮女可以退開,然後他朝榻上皇子淺揖一禮,解釋道:“殿下的傷病有忽然加重的趨向。微臣等三位醫官並足前來。一番診治之後。還有幾個問題想請示於殿下,如此才能更明確的擇配藥料。為此必須喚醒殿下勞耗精神,還請殿下諒解恕罪。”
“華醫官一心為病者思量。何罪之有。”二皇子王泓虛弱地開口,話語漸趨簡短,“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