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韓景青一無所知,他還是看出了這位韓同學非同一般的地方。
韓同學瞭解很多地方的風土人情,對待事情時不時會有非常獨到的見解,最令石乙好奇驚訝的是,韓同學對當朝諸多制度瞭解得都非常清楚,這對於身為異世來客的石乙來說,真的是有價值必須抓住的說明書式的人物。拋開一切物質因素,走近這樣的人物,總是能給自己帶來一些進步的。
至於生活費方面,韓同學的作風還是很端正的,除了算學學得不好,時常缺課,白天睡大覺,有點懶散,再無別的惡癖。與他這樣的人交朋友,只要願意把課業借給他參考,隔三差五帶他去菜館開葷,也就差不多了。
在學廬的三年時間裡,與韓同學的相處讓石乙有種回到前世大學校園的感覺。當然了,學廬的環境總不如大學校園那麼豐富,沒有亮麗的學姐、學妹,年齡不太一齊的同學們,各自身份還有些複雜。
就是這樣的學習環境,培養積澱出來的友情,反而特別的令人感覺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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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三子王哲四歲那年學習走坐站拜禮,後來那授禮儀的嬤嬤一夜之間頭髮被燒得精光。接著換了一個禮官繼續教,次日此人蓄積了數年的一把美髯就被齊根剪斷,下顎一片成了不毛之地。害得這禮官半年沒臉出門,激怒不敢言,差點在家上吊。
王哲八歲那年,做出的事更離經叛道。周曆前朝雖然歸於塵土,但太廟裡前朝諸君的靈位牌還是被當今新君下令保留,只是封藏在幾口箱子裡。五歲的王哲,有一段時間喜歡拿木片造小船,他去哪兒找木頭不行,偏偏就盯準了太廟裡那幾口箱子。等到皇帝發現時,王哲已經玩壞了前朝四位皇帝的靈位牌了。
若非他當時人小力微,那些皇帝的靈位牌用的又是最結實的材料,可能現在前朝皇帝的靈位牌已無一倖免。
最嚴重的一次,還是王哲放火燒藏書樓的事。他只是不樂意背讀那些枯燥晦澀的經卷。氣惱於為什麼公主姐姐二皇子哥哥都可以不讀,偏要逼著他苦讀背誦,於是忽有一天,他很孩子氣的想到。燒了它們便不用讀了。
王哲第一個燒的是太學西向的一座藏書樓,這樓裡收藏的都是一些雜亂手稿,據說是前朝學者留下的。王哲認為這些不成冊的紙片片應該是太學最便宜的東西,反正平時觀察了幾天,發現的確也沒什麼人願意到這裡來找書學習。不受重視的所在,即便被父皇發現是他放火燒的這些,也不會責罰得太厲害。
他萬萬沒有料到,因他闖禍燒燬的這些文稿,是前朝留下來的一批不可複製的孤稿。不是因為智藏低淺而不受人重視,是太珍貴了。每天只有負責整理這些稿件編寫的大學者才能入樓。但因為事涉前朝,對於當時才剛滿六歲的王哲,太學裡的人只當他還沒到需要明白這些的年齡,對西院藏書樓裡的奧妙並不多提。…
於是這棟藏書樓便被王哲誤認為是太學裡“最便宜”的一棟樓,在一個漆夜。被王哲以一個草靶點燃。火是從裡面升起的,等到樓外可見煙火的時候,樓內已經是一片火海。那些為了防止蛀蟲、穩固墨跡而被皇帝下令浸過油的稿紙瞬間張揚起翻天火舌,太學府西院藏書樓的火勢很快便失控了。
原本這棟藏書樓因為內藏稿件珍貴,又有近半數的文稿浸泡過防蟲的樟脂,是防火的重地。但守樓的衛兵偏偏就忽略了三皇子這個“危險人物”,只以為年幼的三皇子是好奇鑽進去看了看。很快便出來了。實在想不到,皇帝的兒子會燒了他老子極為重視的藏書樓。
藏書樓的守護工作裡,防火的意義是大於滅火的。因為早在皇帝下令將文稿浸油的時候,就有工部官員抗議,因為如此一來,一旦起火。根本就不可能撲滅。當時皇帝態度堅決,擋掉了工部反對的聲音,其實若非這個意外,皇帝后來設定的防火章程,應該是極為穩妥的。
樓燒了。稿件都毀了,最要命的事,燒樓真的燒出了人命。
放火之前,三皇子王哲進樓看過,明明記得沒人。但他當時身板太小,並不能完全看仔細樓內的事物,後來清理現場時,羽林衛是在幾張桌板下面發現那兩個編書大學者遺體的。清點現場事物,排除了兇匕致死栽贓皇子的可能,但也發現了這大學者手邊倒落的幾隻燒得變形的酒壺。以此推斷,這名大學者是在醉暈中被燒死,三皇子若非因此忽略了樓中有人,也許不會釀成慘禍,這算誤殺。
文官在受皇帝委託,執行編書工作的過程中,如此公然在工作場地大量飲酒,是為褻瀆學問,欺君瞞上。然而雖有罪,但罪不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