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我要安定下來了……我很想和你說,第一個和你說,我會安定下來。
自端看著自颯的眼睛,嘴巴里有一點點苦。焦糖的微苦,杏仁的清香。她聽著大人們在說著什麼,金子千、金子千的,她沒有細聽。後來在飯桌上,她也沒有細聽那些。只是吃了小半碗飯。
聆佟鐵河問她是不是要去休息一會兒。她搖頭說不,想要出去透口氣。他要陪她,她沒讓。只是欠身退席了。走在廊子裡,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目。
她嘆息。
已是暮春時分了。
她慢慢的走著。走過了西廂,走過了迴廊,停下腳步的時候,發現她來到了琴房。只是輕輕一推,琴房的門便開了。她邁步進去。這間琴房並不大,現在,總歸是沒人會來練琴的了——她不會,哥哥們不會,颯颯也不會。但是幾架鋼琴,都還立在原處。她伸手摸了一下,纖塵未染。
她在琴凳上坐下來。
琴房的門沒有關,聽到腳步聲。她知道自颯來了,但沒有回頭。好像,一直等的就是她。
自颯看著坐在琴前的自端——那是自端的琴,專屬於自端的。她還記得,因為她的蠻橫霸道,絕不肯跟小妹妹分享一架琴,被媽媽狠狠的教訓,那藤條抽在手心的疼……她倔,無論如何不妥協;媽媽到底還是給妹妹另外買了一架琴。
她一直覺得,是妹妹的到來,分去了媽媽太多的愛,也分去了很多別的東西……她一直不肯承認,她心裡,其實,一直在嫉妒妹妹。嫉妒的要死。
她狠狠的吸著鼻子。
真的是嫉妒吧。嫉妒阿端,討厭阿端。喜歡欺負阿端,喜歡搶阿端的東西……可阿端還是縱容她。阿端……寵愛她這個姐姐。她這個壞姐姐。
“阿端。”她叫著自端。
自端回了一下頭。
自颯揹著光站在不遠處,她看不太清楚自颯的面容。
就只是看了一眼。
自颯以為她又不要不理她了。
“阿端……”
“你真的決定了?”自端輕聲的問。她的手指,觸在琴鍵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她的大伯母,曾經和她說過,照顧好颯颯……
自颯點頭,“決定了。”
“嗯。”自端答應著。很輕的聲音。她看得到自颯眼睛裡那溫暖的光芒。好。她可以放心了。
“阿端……”自颯走近了些,“你,還好嗎?”
自端點點頭。並不看她。過了好一會兒,她往旁邊挪了一下。自颯坐了下來。
“孩子……也好?”自颯輕聲的問。
“嗯。”自端低著頭,看那琴鍵,她按著胸口,那裡硬硬的一處。鼻尖在泛酸,她小聲的說:“彈支曲子給我和帖帖聽好不好?”
“彈什麼?”自颯轉開了臉。抬手擦了一下下巴。眼睛裡有什麼想要往下落。
“你最喜歡的。”自端說,“娘娘說過,音樂是從心底流出來的。自己歡喜,才令人愉悅。”她看著琴鍵……彷彿很久以前,有個人,也是這樣坐在她身邊,說,彈吧,彈你喜歡的……那樣一個夜晚,她彈了多少支她喜歡的曲子,她也記不得了;只是那盡情的快樂,盡情盡興到放縱的快樂,她有很久都沒忘。她,難得的。
自端擦了一下眼角。
“媽媽說的話,你都記得。”自颯的手,放在了琴鍵上。
“你也都記得的。”自端的手肘,撐在琴上。
她們都記得。
清清楚楚。
因為,她們是……姐妹。
“姐。”自端伸手,按住了自颯的手。她的力道很輕,可是自颯就是動不了。“要是,以後,金子千敢欺負你,我就讓我們家帖帖去收拾他。”
自颯一直繃著的眼淚,忽然之間滾了下來。
自端替她擦著眼淚。
不哭,她不哭。
姐姐哭了,她也不哭。
“景自端,我真的很討厭你。”自颯擦去了下巴上的淚滴。
“嗯,我知道。”自端竟然伸了個懶腰,她挪到旁邊的貴妃榻上,側了身,“快給我彈琴。不準彈那些亂七八糟的,嚇壞了我們帖帖可不行。”
“帖帖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自颯問。
“不知道。”自端閉上了眼睛,“你這個問題有傾向性,我不回答。帖帖會聽到,聽到會不開心的。”
“帖帖。”自颯轉回身去。心想這個名字可真夠特別的。
她抬了一下頭,看到了佟鐵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