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場戰鬥最後的擊殺。
朝陽越升越高,當最後一抹喊殺聲消失在戰場遠處的一角時,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在這片連綿起伏的丘陵之間,原本美麗的風景變得猙獰無比。殷紅的血水和青草混合在一起,看不出本來的顏色,殘肢、屍體、尚未斷氣的西境騎兵散落各處,還有那些失去主人的戰馬,或是奪路逃生,或是茫然地在原地打著轉。
這是一場實力懸殊的較量,坦德拉一行甚至只有幾個人稍微受了些輕傷。他們重新匯合到一起,幾名褐袍老者的手下被指派去打掃戰場——這場戰鬥註定了不需要留下俘虜。而更多的人,則紛紛聚集到了不遠處的馬車旁。
坦德拉跳下了馬鞍,將巨劍插到了地上,他的身後,老肖恩、庫爾、托馬斯、埃蒙德,還有至今不知身份的老者與黑衣騎士分列左右。直到此刻,眾人才注意到這輛馬車被摔到了何種地步。
馬車的前部直接陷到了泥土之中,兩根手臂粗的車軸全都斷了,其中一個輪子已經不知道飛到了什麼地方。不過當眾人開啟車門,藉著光亮看清車廂中的情形時,全都震驚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曾經陽光英俊的索維蘭此時正癱倒在地板上,用力抬起了顫抖的頭顱。他的身上散發著惡臭與*的氣味,一頭蓬亂的長髮下面,露出一張消瘦無比,並且沾滿了汙跡與血水的面容,就連那雙明亮的藍眼睛,如今都已空洞無比,彷彿失去了所有的生氣。
庫爾和托馬斯紛紛捂住了嘴巴,老肖恩則閉上了眼睛不忍再看;坦德拉高大無比的身軀顫抖著,不知是在壓抑著自己的憤怒,還是無法言喻的悲傷;埃蒙德緊抿著嘴唇,在他彷彿瞬間蒼老了許多的父親的肩膀上,用力按了按。就連黑衣騎士和旁邊的老者,都只能對視了一眼,隨即沉默不語。
“維蘭……我的維蘭……你,你……”坦德拉的喉嚨彷彿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索維蘭的樣子就像一把鋒利的尖刀,狠狠在他的心臟上紮了下去,隨之流出的不止是鮮血,還有無法言喻的悔恨。
索維蘭的眼中慢慢流下了淚水,但這並非獲救或者與眾人重逢後的喜悅,他想要說話,卻只能從嗓子中蹦出幾個斷斷續續的音節。如果說佩斯林奪走了他的靈魂,那麼在地牢中的一個月,則奪走了他的希望,所有與生命相關的,一切希望。
就在這時,一陣突兀的響動將眾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是格里克,竟然是逃過一命的格里克!他正翻上一匹不遠處的戰馬,猛地一磕馬腹,朝著主道旁的丘陵衝了上去。其實他早就從短暫的昏厥中恢復過來,之所以一動不動地趴在那裡,完全是想等待一個絕佳的時機,逃出這裡,越遠越好。對他來說,沒什麼能比性命更加重要,即便以後再也不回夜鶯城,也無所謂。
“給我把他留下來!”坦德拉暴怒的聲音炸裂在丘陵間的空地上。
埃蒙德沒有再說什麼,直接從肩頭上摘下了長弓。“留下他的命……”黑衣騎士突然在旁邊低聲說道。
“嗯!”埃蒙德點了點頭,反手握住三支羽箭,將其中一根搭到了弓弦上,而黑衣騎士則抬起手掌,在那根羽箭上輕輕一抹,瞬間將其鍍上了一層浮動的灰氣。
“嗖嗖嗖!……”亮銀色的弓弦幾乎沒有任何停頓地連彈三下,三支羽箭立刻破空而去,在空中留下一串奪命般的“哨音”。沒等格里克回頭張望,第一根羽箭便射中了馬腿,下一刻,“嘭”的一聲響起,那團灰氣竟然將戰馬的後腿炸成絲絲肉沫!第二箭射穿大腿,第三箭射穿肩膀,當格里克跌到地上時,他已經成了一個血人,只能在土丘頂上顫抖著,發出陣陣聲嘶力竭的哀嚎。
在眾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黑衣騎士轉回了頭,看著索維蘭。“告訴我……除了高貴的‘血脈’,你,還剩下了什麼?”他的聲音深邃低沉,伸向索維蘭的手掌一點點張開,鐵灰色的拳甲流淌出一連串冰冷的摩擦聲。
索維蘭突然瞪圓了眼睛,愣住了。他將目光投向了對方風帽中遮住的一團黑暗,彷彿在尋找什麼答案似的。沒錯,這個聲音,這個彷彿遙遠到剝離掉所有情感的聲音,他聽到過!而且,就算到達生命盡頭,他都不會忘記!
“除了高貴的‘血脈’,我還剩下了什麼?……”索維蘭直愣愣地看著眼前黑色的身影,心裡不停地迴盪著這個問題。“我還剩下了什麼!”突然,他猛地裂開嘴巴“大笑”起來,可是那笑聲就像墳場中盤旋的烏鴉,沙啞、扭曲、甚至令人心底發寒。
索維蘭動了,他的肩膀在地板上交替前行,他的下巴撐住了頭顱,一雙眼睛死死盯住了遠方那個哭號中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