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鰭的魚一樣動彈不得。他說他們都好像患有一種半殘綜合症……都是些大勢已去的雜誌寫手之流,老了跑到那裡去想發財。女人都假裝是淑女……但求看著像。他們都是如此……男的女的,努力讓自己住得像淑女紳士,走路說話像淑女紳士。令人作嘔。不過他也說,不能忘記影視界人士都是美國的寵兒這一事實。哈格里夫說在洛杉磯呆久了,要不去跳海,要不去發瘋。他說整個西海岸在氣氛上都半斤八兩……以無能為特點的芸芸眾生高聲喊著:一切是多麼美麗多麼宏偉多麼高效啊!芝加哥也一樣。這城市的官方標語是什麼來著?‘我願意。’你知道舊金山也搞了一條官方標語麼?叫‘我明白。’明白什麼呀就明白了?明白怎麼從愛荷華、伊利諾伊和印第安納釣那些個疲軟的魚嗎?哈格里夫說,在洛杉磯,無家可歸者成千上萬,於是有些奸商就把偏遠的地產賣給他們。他們呢?可能真是累的,根本不動動腦子就買了。他們買下地來,住在遠得離譜的沙漠裡,每天還得回城裡上班。哈格里夫還說,在洛杉磯,狗停下來嗅電線杆子也會被當成奇景招致圍觀。我覺得他這就算是誇張也不過是誇張了那麼一點兒。”
“不過,說真的,恐怕沒人能比我更無能。客觀地看啊,我成天也就是從桌子後往外遞紙條。你呢?你接過紙條,看一遍,打發人到城裡的哪兒哪兒走一遭,就把選題搞定了,文章也從不見你自己寫。可我們這個產業又有什麼意義呢?一起謀殺案不過等同於報紙上的六行字,隔天再殺一回人那不過再多上幾行字。沒別的,謀殺案對我們來說就是一行行的字而已,而篇幅則完全取決於當時還空著多少版面。我也不用多說,這些你都知道。但是我,我不是應該去寫我的小說、我的劇本嗎?要是我真寫了,比如說吧,談到我在這個世界上真正瞭解的唯一一件事,你認為有人會去看嗎?我最瞭解的就是這個世界有多麼無用。但是你覺得誰會對描寫無用的作品有興趣呢?”
暗笑 第六章(1)
第六章
那個傍晚,布魯斯坐在公寓窗前,想到湯姆·威爾士,暗自微笑起來。出於某種原因,那個喜歡痛斥全民無能的湯姆·威爾士很對他的胃口。布魯斯覺得他並不像他自謙的那樣無能。相反,布魯斯認為,只有有脾氣的人說起話來才會瘋話連篇、怒氣衝衝。而有脾氣須得先有內涵。
他從窗前站起來,穿過長長的工作室,面帶失神的微笑走進廚房。這種微笑最令波妮絲覺得彆扭。這麼笑代表布魯斯走神走遠了,代表他已暫時物我兩忘。在這種微笑下,任何活生生的東西都瞬間失去了存在感。奇怪的是,這渺茫而不現實的時刻,卻是布魯斯覺得最有把握的時刻。這時刻美妙之極……假設他手邊恰好有根引線,他願意就這樣點燃它,把自己、大樓、這座城市乃至整個美國都炸了。他會優雅隨便地將之點燃,輕鬆得好像飯後點燃一支菸。也許在走神的時候,他自己就是一座塞滿了炸藥的樓。波妮絲害怕這時候的布魯斯。這害怕使她覺得丟臉,覺得自己不夠強大。所以,每當布魯斯嚴重走神的時候,波妮絲不是突然悶聲不響了,就是大笑著想要消散這氣氛。她會說:“你看著像個在窄弄裡瞎逛的中國佬。”布魯斯和波妮絲住的是專為不要孩子的夫婦設計的公寓,內部結構極為簡潔。對此,湯姆·威爾士曾評語:這可是給沒孩子有抱負的夫婦住的地方啊。芝加哥和紐約已有好些這種公寓了。不僅如此,它已作為潮流滲透到了底特律、克里夫蘭和得梅因這樣的小城市。它有一個通用的名字:工作室公寓。
布魯斯和波妮絲的“工作室公寓”,一進門有個狹長的屋子,屋子裡有壁爐、鋼琴和一張長沙發。不與波妮絲同床的時候他也不怎麼去布魯斯就睡在這張沙發上。狹長的屋子後面是臥室和小廚房。波妮絲通常睡在臥室裡。另有一個工作間,供她寫作之用……工作間和臥室的中間夾著衛生間。夫妻倆在家,總是在一張摺疊小桌上就餐,吃熟食店買來的外帶食品。桌子在就餐完畢之後還可以收進壁櫥。波妮絲的臥室裡,有一排抽屜專供布魯斯存放他的襯衣和內衣,而他的外衣只能和波妮絲的衣服一起掛在她的衣櫥裡。“你得看看我每天是怎麼在那堆亂七八糟的女用衣物裡找衣服穿的。”有一次布魯斯告訴湯姆·威爾士;“可惜了波妮絲不是個插畫家。要不然她滿可以以衣物為題畫出些好東西。名字就叫‘女小說家之夫整裝待發的清晨’。就像星期日報紙上那些題為‘我們之中’或者‘如此生活’之類的插畫專欄一樣。我從來不看週末畫報,你知道我的意思。事實上,我從來不看報,除了看看我自己的那些版面。而那也不過是為了看看那個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