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遇柳的肌肉裡,“真的,遇柳,我好害怕。我總覺得,這次死的是杜蔻,下一個就是我。我一想就渾身出冷汗。那個人……那個人好像知道我的一點一滴,控制著我和夏予非。去了上海也逃不出他的控制!如果可以的話,我都想懷疑是不是自己乾的,這樣簡單一點――想得我頭就要炸開了。”唐沁甜突然有些恍恍惚惚,覺得自己也許真有這些病。“我有精神分裂症嗎?有沒有夜遊症?半夜起來自己給自己發短訊息嗎?會不會?”
“夜遊症我不知道,至於鬼,”李遇柳用鼻子哼了一聲,“你跟我一個學醫的人說鬼?”
“我是不是有病啊,要不明天去醫院作個檢查?”
“別扯了。”李遇柳拉了她一把,“那邊好像有車過來了。去看看。”
杜蔻家離灕江風景區不遠,一路很多赤著腳的小孩,用網兜兜著一些青澀的小蘋果和溼溼的燜花生一路跟著。“叔叔,阿姨,買我的蘋果吧”,“阿姨,買我的花生吧,賣不完我回家會捱打”。李遇柳從口袋裡摸出一些零錢來,結果是被英勇無畏的小丐幫們團團圍住一頓好搶,費了很大力氣才全身而退。
“不要再隨便給錢了。要是幹這個賺錢,他們的父母一定不讓他們唸書,每天逼著來這裡了。”
“我老是覺得他們是小時候的杜蔻。杜蔻是不是也赤著腳跑來過這裡呢?”李遇柳搖著頭說,“她總是什麼都不跟我說。”他想起了大學時代唯一的一次打架,就是因為有個同學說杜蔻“嘴閉得像處女的B似的”,這個比方打得太過分了,被他用啤酒瓶將頭砸破,縫了五針。
李遇柳由衷地羨慕唐沁甜,能把害怕推到鬼身上去!這一刻他多希望他也相信有鬼,相信天堂和地獄。屍體捐獻手續辦完後,他把一切都交給了留校的同學,沒有去現場,可他是多麼清晰地知道,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的杜蔻――那已經不再是杜蔻,因為現在用來計量她的量詞是“一具”――會沿著什麼樣的程式走下去。那微微有點顯黑,但健康光滑的面板,會有多少條長長的橫切口;那摸上去柔韌美好的小小乳房,只是最容易腐爛最先要去除的脂肪粒;那悸動著他心靈的嬌小身軀,會滿身棕褐色靜靜躺著,被一群穿著白大褂的小師弟小師姐圍在中央……這樣一具無助的屍體,躺在課桌上任人擺佈,怎麼能跟那些法力無邊的鬼怪聯絡起來呢?
是誰,讓杜蔻走到今天這一步呢?李遇柳捏緊了拳頭,這些天來,他無時無刻不是在想:是不是在作防腐處理了?是不是在分割軀幹了……他每時每刻都感覺到,那個戴著口罩手套的操作人員,拿著鋒利的刀片,一刀一刀劃在他的身上,他的心上。
杜蔻家在離公路不遠,紅磚砌成的二層小樓,那是典型的上世紀九十年代初農村建築。二樓連窗框都沒裝,空空地幾個窗洞像嚇人的大嘴巴。樓下有兩扇窗戶用塑膠和紙殼兒攔著,應該是住房。門前圍了一個小小的柵欄,養著兩隻小豬。奇怪的是為什麼會將豬養在大門口?剛從後面走來,兩人明明都看到後面有個廢棄的而且面積不算小的院子。
杜蔻的媽媽灰白著頭髮,一身還算整齊的衣服,但一雙鞋子很破舊,站在門檻上望著兩個陌生人。
“阿姨,我是杜蔻的男朋友。”
“她死了?”
李遇柳愣在那裡,一路上編的無數完美的謊言全硬生生地嚥了回去。唐沁甜忙上前去解釋:“阿姨你不要……”
“我知道她死了。”老人說。從她的臉上看,她好像有一百歲了。她的聲音聽似在哭,可是乾涸的眼中沒有一滴淚。沁甜上前去說一堆我們永遠做你兒子和女兒之類沒用的廢話,老人繼續用她的聲音哭訴著。“五一”前幾個星期,女兒回來過,給了她一些錢,還買了身上這套衣服,說她要去加拿大,估計要很久才回來。她當時就知道,她不會再回來了。
“阿姨,我可以看看杜蔻的房間嗎?”
老婦人佝僂著身子把他們帶到後面的小房間。只有一張小床,一個小桌子。窗臺上放著幾雙舊鞋,桌上一個破舊的小檯燈,一個用很多一分紙鈔疊成的菠蘿。一分的鈔票是黃色的,這個菠蘿是黃的,是那個年代流行的手工藝品。那是杜蔻少年時代唯一的玩具了。屋子裡四處都是厚重的塵埃,牆上露出斑駁的水泥和磚,死氣沉沉的空氣,在裡面待一分鐘就像被關押了一千年。
他們沒有吃飯就告辭了。李遇柳留下了身上所有的錢,帶走了那個用分幣疊成的菠蘿。李遇柳曾經有過這樣一個菠蘿,也是杜蔻親手疊的。他們剛工作的那年,杜蔻用一元的鈔票大概二百多張給他做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