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整不敢迨慢,望了一下窗外蒙蒙亮的天色,便召了一個內侍問道:“你去替我查一下,天王昨夜宿在那裡?”那內侍笑道:“不用去查了,這幾個月天王都宿在紫漪宮——難道大人不知麼?”張整的眉頭不經意地皺了一下,便取了軍報,往紫漪宮而去。
張整以宦官身份為侍中,常伴符堅左右,出入後宮並無顧忌,這數月也是紫漪宮常客,道路是走得極熟了,因此不上半個時辰就到了紫漪宮外。他遠遠見著宮前幾株大槐樹下宋牙正帶人在忙碌著什麼,這時節槐花開得正盛,一串串粉白掛在翠葉之中,甜香陣陣,撲鼻而來,胸臆間頓時甘美無比。
張整走得近了,訝然問道:“老宋,你這是在做什麼?”宋牙抬眼見是他,舉了手上的布囊道:“是夫人前幾日說起從前在鄴城的時節,做過一味槐花糖,比之桂花什麼的別有滋味,小人這才領著他們趁露水未乾採下來。大人這麼早有什麼事?”
張整道:“有軍情通報。”宋牙看了一下他的神色,覺得不是很急,便小心翼翼地道:“天王昨夜睡得晚,若是不很急的話,就請大人略等侯片刻,如何?”“也好,”張整突然想到一事,道:“我昨日也見著人採槐花,莫非都是想做這槐花糖麼?”宋牙一聽就笑,道:“那都是幫著我家夫人採的。”
張整有些奇怪道:“夫人要做多少?用得著這麼多?”宋牙皺眉縮臉地做苦相道:“哪裡做得了多少?就是把花心裡面那一點甜水給榨出來,你說得用多少花?我們可給折騰死了。”張整聽了也咋舌,這東西是不值什麼,可花的功夫著實不少,秦王對這位夫人的嬌寵也算是前所未有了。
宋牙又接著加了一句:“其實夫人要鬧著做也是為了鳳哥兒他吃慣了,鳳哥兒要什麼,天王還不順著……”張整卻打斷了他道:“你進去看看吧,雖不是很急,卻也是天王交待下來的事。”宋牙不敢再多話,答了聲“是!”便往裡面去。
他方走過遊廊,就見珠簾一掀,慕容衝從裡面出來,眼神在宋牙面上略略一轉就徑自走過去。
宋牙躬身退讓,他暗窺慕容衝,覺得他面容比起昨日,又少了幾分血色,更襯得那一雙眸子,幽幽地黑。可再往深處看去,卻覺得那裡面空洞洞的,好似風沙散盡後的天空,蒼寂得讓人心裡發磣。被這雙眼睛掃過,宋牙覺得臉上涼涼地抽了一下。
宋牙小心翼翼地問道:“鳳哥兒早,方才張侍中來了,說有事要稟報天王,不知天王……”慕容衝也不回頭,道:“天王已經起身了,姐姐正在服待他梳洗。”“是!”宋牙不敢再多話,側身立在一邊。
他看著慕容沖走遠,猛然發覺他比起入宮前,身量竄高了許多,因此就顯得有些單薄,走起路來輕飄飄的,彷彿履不沾塵一般。
宋牙引慕容衝入宮,本來只是奉命行事,可卻不知為何存了些愧疚的念頭,因此回回見著他,都有些心怯,也不知慕容衝會不會記恨。他正在胡思亂想,就聽到裡面符堅說話聲,他便讓宮女傳話,不一會便見慕容苓瑤送符堅到簾後,鶯聲燕語地說笑了幾句,方才放他出來。
符堅進了長廊,面上猶帶笑意,見到宋牙,忙正正了容,道:“張整來了?”宋牙點頭稱是,引了符堅至前殿。張整見符堅來了,起身跪下。符堅坐床,宮女奉上一杯酪漿,他邊飲著酪邊聽完張整稟報,再詢問道:“明光殿擺宴之事可準備好了?”張整道:“前幾日就料理妥當了。”符堅點頭道:“那就擺儀仗吧!”
兩人正欲起身,卻見慕容衝從步幛後鑽了出來。張整吃了一驚,雖然他們方才不是議什麼機密要事,可慕容衝敢在符堅會見大臣時一旁偷聽,這膽子也著實不小。再看符堅,卻是全無慍色,他將手中杯盞放下,道:“你不是要去和他們習武麼,怎的還在?若是累了,今日就休息一天吧!”
聽到這話,張整又是不以為然地微微搖頭。慕容衝這幾個月得符堅允可,由符堅的近侍教以武技。這從前的敵國宗室與符堅日夜相處,又習武帶兵刃,萬一變生肘腋,豈不是防不勝防?可符堅對他的憂思只是一笑了之,道:“他便是有心行刺,不懼一死,但慕容氏數千人可都在長安,就不怕滅族麼?”張整被駁得啞口無言,只得罷了。
慕容衝身上已換了硃色褲褶服,足下蹬靴,正是要去練功的樣子。他上前跪下道:“天王,聽方才張大人道今夜要在明光殿宴眾臣,不知我叔伯兄長可有蒙恩與會呢?”符堅一聽就明白了他的用意,笑道:“他們今晚在。你是想見他們了?那也應該……你今日隨孤去便是了。”
張整隨著符堅出來時,很有些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