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盡,就先殺了我吧!”慕容衝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方,道:“你不一樣,你是女子!”
“女子?女子又如何?”慕容苓瑤將蓬亂的頭髮往後一撩,冷笑道:“我是女子,生來下賤,所以你們想拿我送人就送人,是不是?你們是鮮卑的好男兒,因此金貴,所以受不得氣,挨不得苦是不是?”
這幾句質問讓慕容衝一時無言可對,他死死抿著唇,手中的瓷尖卻是越陷越深,一滴血珠從凹進去的地方緩緩流了下來。“你以為我情願麼?你是我唯一的弟弟呀!”慕容苓瑤面上淚如走珠,哽咽道:“他三番五次和我說你,我就覺得不對,我千方百計取悅於他……”說到這裡,她頓了一頓,痴痴一笑,如自言自語般道:“蒼天啦,我也是金枝玉葉出身的,我何年何月學過獻媚邀寵手段……我只盼能讓他把這心思淡了,然後尋機會送訊息讓哥哥們將你送走就說你死了,可,可沒想到他這麼急!你已經進來了……就沒法子了!”
“我還可以一死!”慕容衝插腿大步退走,邊退邊吼道:“我堂堂鮮卑男兒,豈能受這等凌辱!
“我也是鮮卑人的女兒,大燕的清河公主,豈能受侮於敵酋?我也可以一死,活下去比死要難上千倍萬倍!”慕容苓瑤撲上去,發瘋似的搖晃著他的腿,十枚指甲摳得他生生作痛,“可我不能一死,就因為我是大燕的公主,所以我要為了鮮卑人活下來,我要為了大燕的復興活下來!”
聽到這一句,慕容衝不由得驚嚇了一回,他垂下頭來看著這個向來溫婉柔弱的姐姐,覺得好象不認得她了。慕容苓瑤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的話,臉色漲紅,好一會方緩過氣來,面孔靠上了慕容衝的腿。慕容衝感到有冷而溼的東西一點點從褲腿上沁了進來。她嗚咽著道:“我慕容家自宣武皇帝創業遼東,文明皇帝敗高句麗,景昭皇帝擒殺冉閔……”
慕容衝聽著她的話,鏡上被朝陽染盡的層雲仿若化成那些自幼聽熟的故事——棘城下宇文部營中的熊熊大火;高句麗丸都被掘開的王陵,遺零的珠玉在屍骸間閃爍;還有天下最勇武的男人的頭顱滾倒在太廟前的浮塵之中。
“……無數前輩披荊斬棘,百戰建國,得來何其不易。難道就是為了在我們手上,送與旁人麼?你若是認定大燕再無復興之日,你我再無重回故土之時,那你就殺了我再死吧!”
“我慕容家多有強將,而我只是個不成器的子弟,我死我活不關復興大局。”慕容衝緩緩地搖頭,他手愈握愈緊,鮮血順著他的手腕淌到了慕容苓瑤的面上。
慕容苓瑤慢慢站起身來,她與慕容衝自幼相處,已經聽出來慕容衝話裡的動搖猶豫。她的手一點點向上移,直至觸到了慕容衝的手腕。慕容衝用力一掙,可慕容苓瑤再往回一拉,卻又握緊了。“若你一個小小孩童都不肯屈從於他,那他何以能相信我鮮卑君臣會甘心降伏?”慕容苓瑤毫不放鬆地逼視著他,道:“何況,只要是活著,誰知道十幾二十年後,又是什麼天地?死了,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慕容衝終於閉上了眼睛,他的手一鬆,瓷片就落在了地上,“叮!”的一響,清脆得刺耳。“嗬嗬嗬……”,咆哮聲吞吐幾回後從慕容衝喉嚨深處滾出,象傷重將死的小狼掙扎著用盡了最後一絲氣力痛呼。慕容苓瑤緊緊的抱住了他,卻承不住他劇烈的顫抖,兩個人一起摔倒在地上。慕容衝的面孔死死的折在胸前,雙臂緊夾著頭,十指痙攣的抓住自己的頭髮,彷彿要將頭髮成把的拔下來。慕容苓瑤掰不開他的手,只能將自已的五指覆在他的掌上,夢囈般道:“哭出來吧,你哭出來吧!”
可始終沒有哭聲,就連低沉的嗚咽也漸至於沒,只有一地的亮瓷,映出姐弟二人碎成千片的身影。
第三章
自建元六年秦滅燕後,江北各地漸趨安定。卻還有前涼張氏,仇池楊氏,及代地拓跋氏等尚未盡數降服。就在秦燕之戰未完時,本已受封於秦的仇池公楊世卒,其子纂不再向秦稱藩。只是楊纂偏居仇池一隅之地,也沒膽量先犯秦境。轉眼就是建元七年,秦與晉戰於壽春,秦軍小挫,符堅一時無意東圖,決心先定後方,仇池之事自不可再拖。三月間,符堅便命西縣侯符雅,梁州刺史楊安,益州刺史王統,幷州刺史徐成,羽林左監朱肜等合軍進攻仇池。鷲峽谷一戰,楊纂大敗,纂叔父統本與之有隙,便投秦軍。這一來,楊纂惶恐以極,終於自縛出降。符雅等人率大軍押著楊氏降臣歸返長安。
五月二十七,輪到張整在天祿閣當值,他於寅初時分收到軍報,得知大軍已過三橋,即日便可入城。符堅早有旨意,在入城的當日饗群臣及楊氏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