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功的朋友,他經常逗得它們滿院子咯咯咯咯地亂叫。然而,正當他苦於為這些小動物找食時,家裡人整天議論著殺雞的理由和雞肉豐富的營養。儘管他一次次大哭大鬧地吼著:不準殺雞!雞還是一隻只地少了。最後,只剩下一隻黃母雞。父親斷了雞的口糧,他卻從自己不足餬口的那份飯中撥給雞吃。終於,有一天放學回家,他聞到了肉香卻聽不見雞叫,於是放聲大哭。幾塊雞肉被夾到他碗裡,一餐又一餐,熱了一次又一次,他還是沒有去碰它。對弱勢生命的關愛,使他的身上有了一些超出人道主義的情感。饑荒年代的這段記憶,在韓少功的心裡刻下了一條唯物主義的原則:人必須有飯吃,有衣服穿,然後才可以談別的,包括藝術的優雅和道德的崇高。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城牆邊上的童年(3)
那個時代,大人都很辛勞,家裡的孩子也多,除非生病,否則孩子很難得到父母的照顧和關注,至於栽培,那是十分有限的。儘管如此,有空的時候,母親還是教她的幼子寫寫毛筆字——她的毛筆字著實寫得漂亮,畢竟是美術科班出身。在母親的指導下,韓少功臨摹過一些碑帖,特別是清代書法家錢南園的作品。也許是希望孩子受到一些英雄好漢的影響,父親要求他們看《水滸》、《三國》,不許他們看《紅樓夢》,怕他們受到封建貴族脂粉生活的薰染。出於對風雲變幻、陰晴不定的政治生活的恐懼,父親要求他們一定把數理知識學好,將來憑專業技能在社會上立足,做一個實實在在的人。當然,父親總是忙忙碌碌,心事很重,在接二連三的政治運動中謹小慎微地過著心驚肉跳的生活,給孩子關懷是相當有限的,以至於在回憶起父親時,韓少功說:“父親給我的印象不太深,因為他死時,我才十三四歲。”他只記得起一些零碎的片段。有一次,因為憤恨父親沒有帶他們去游泳,姐弟們乘他午睡的時候在他頭上紮了個小辮子,還掛了條草須。父親迷迷糊糊醒來便出門上班去了。還有一次,父親騎單車回家時摔了一跤,右腳被瓷片割破,血流如注,躺倒在地上,路上有許多人在圍觀,其中就有他的大兒子。當兒子發現是自己父親時,卻不知為何悄悄地退出去走了。這讓父親十分傷心,對母親說:“沒名堂,這沒天良的,他就自己走了!”但他仍然對兒子寵愛有加,與客人談話時總有意無意地提到兒子作文得獎什麼的。
在一篇題為《那年的高牆》的短文裡,我們還可以瞭解到,這個叫四毛的男孩對人性的驚奇:
爺爺的夏夜裡有一堵高牆,佈滿了青苔,一顆顆流星都落到牆那邊去,那邊偶爾飄來一種怪好聽的聲音(琴聲)。那邊有一個瘋子。有一次瘋子從牆上冒出長長的頭髮,尖聲地笑,揮著一條女人的毛巾,“阿毛,拿洋火來——”
四毛被嚇壞了。於是父親非常生氣,拿來竹篙和菜刀把瘋子轟下去了。
父親最瞧不起牆後的這一家。有一次四毛問他們姓什麼,父親就說是“屙吃困,剝削階級都是屙吃困。”還朝那邊橫了一眼:“哼,當小老婆的,還擺什麼剝削階級臭架子,還有懷娥鈴(手提琴)呢。”
瘋子被送走後,牆那邊靜得奇怪,四毛懷疑那邊的人已死了很久很久。他有一次挖蟻窩,在牆基上挖出一條縫,從縫裡看過去,那邊也有一個小院,有夾竹桃,一團團粉紅色擁護著。“我看見了一位陌生的姐姐,大概十五六歲,正在洗澡。她辮子盤在頭上,全身白淨如剛剖開的藕,突出的|乳頭輕輕跳動著,光滑的兩條大腿之間,則有黑色的鬚毛。我大吃一驚!”
儘管有過一個時段的飢餓體驗,韓少功的童年還算得上陽光燦爛。在學校,他學業成績十分優秀,品行方面的表現也相當良好。家裡的牆壁上,貼著各種各樣的獎狀,看起來十分斑斕。他還是中國少年先鋒隊的大隊幹部,每天早晨穿著三條槓槓的制服在操場上領隊做操,威風凜凜。大約是1963年的時候,全國推行“階級路線”,韓父的軍功章和諸多獎狀並不能抵消他在國民黨軍隊中的“歷史汙點”,在臺灣的親戚關係也構成疑點,其政治前途日漸渺茫。不僅如此,韓少功肩膀上的三條橫槓也被摘了下去,作為班幹部的各種職位被相繼免去。他心裡的陽光開始黯淡,但對人世的警覺卻過早驚醒。這種變故讓他感到壓抑,他不像以前那麼活潑,也不怎麼愛說話,只是把更多心思投入到書本中去。比較而言,韓少功理科的成績要比文科好出許多,特別是數學和物理,是他興趣最濃的領域,以至於他剛進初一,數學自修已完成初三課程,參加任何級別的數學競賽,都只需一半時間就能斬獲高分,自己動手製作的電晶體收音機也具有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