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唸經的聲音……你真的以為是……觀音菩薩嗎?”他一邊說一邊慢慢往後磨蹭,醜行者只好離開門口,跟著他走過來道:“當然是啦,那還有假?”侍茗道:“那你跟我說說最開始是怎麼聽到……菩薩唸經的。”
醜行者道:“那還是四五個月前,我剛到東禪寺沒多久,在香積櫥裡幫忙,舂米砍柴挑水掃地,什麼活都幹,有時候也到山下的雙峰鎮去給寺裡買些米麵蔬菜之類的東西。”面對侍茗,醜行者覺得自在多了,說話也變得流暢起來。“有一次我在街上看見這位師太託著破缽盂化齋,一群壞孩子跟在後面笑話她,還用石頭土塊投她。我看她樣子很可憐,也沒多少人肯施捨給他,便把孩子趕跑,要送她回來,問了幾遍她也不說不理,旁人告訴我她是個啞巴,並給我指點了道路。我把她送回廟裡,見她屋裡空蕩蕩的,只有一個破缽盂,一個快坐穿的蒲團,再有就是那個白衣觀音像。便幫她收拾了一下屋子,用剩下的錢幫她置辦了些刀勺案板之類的東西。後來我經常來看她,給她送柴,有時候也用柴給她換些米麵蔬菜。一天我來送柴給她,正碰上天氣不好,雨一直下個不停,我不能回寺裡,只好留在這裡,半夜裡就聽到唸經的聲音。”
侍茗輕聲道:“你怎麼肯定不是那位師太……”醜行者斬釘截鐵地說道:“當然不是。啞姑是個啞巴,雙峰鎮的人都知道,在我沒見她之前,她已經在唸慈庵裡住了好幾十年了,從來沒人聽她說過一句話。”
侍茗覺得這事越來越顯得神秘了,說不定另外還有一個人,就在這庵的附近住著,每天晚上起來唸經,正好被醜行者聽到了,誤以為是觀音菩薩顯靈哩。想到這裡便問醜行者道:“這附近還有什麼人家嗎?”醜行者搖搖頭道:“沒有。這裡非常荒涼偏僻,周圍四五里地沒有人煙。”侍茗接著問道:“那你有沒有見過什麼人經常來這裡?”醜行者還是搖搖頭道:“離這裡不遠是一座亂葬崗,方圓幾十裡的人家死了人都埋在那裡,平時這裡糝的很,大白天也少有人來,到了晚上更是看不到一個人影。”
侍茗聽了這幾句話,又想起了西廂房裡的那具棺材,只覺得脊樑骨上嗖嗖直冒冷氣,強自鎮定,問醜行者道:“屋裡那……棺木……是……”醜行者道:“是別人暫時放在這兒的。”侍茗吸了一口氣道:“我是說,那裡面……有沒有……有沒有……”醜行者道:“這我也不清楚。以前也斷不了遇到這樣的事,有的人家死了人沒地方存放,就暫時放在唸慈庵裡,讓啞姑給唸經超度,等到了排七那天再抬出去埋了。”侍茗道:“那你們倆晚上就守著那……那東西睡?”侍茗極力控制自己,但還是在聲音裡露出了恐慌的神情。
醜行者道:“是啊,哪有什麼?其實我們也不是睡,只是坐一晚上。啞姑從來不睡,她總是盤腿坐著。每次聽經的時候我都覺得精神很好。聽完經後睡不著,我就學啞姑盤腿坐著,不一會兒腦子裡就變得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了。香積櫥的師傅告訴我這不是坐禪,是在睡覺,他說坐禪既不能睡著,也不能醒著。我也不知道這到底算什麼,反正頭腦裡一片空明,忘了過去,忘了現在,忘了東禪寺,忘了念慈庵,忘了兩頭蛇,忘了啞姑還有我自己。睡夢中好像有人抓著我的身體翻來覆去,使勁抓捏揉搓。只覺得身子裡一會熱一會冷,一會疼一會酸,好像被牛頭馬面抓進地獄,受盡了各種折磨。可是到了第二天醒來時,我仍然坐在地上,和頭天晚上一樣。只是渾身上下一點傷也沒有,反而非常舒坦,好像到處都充滿了力量。我知道這大概就是寺裡的僧人所說的坐禪時走火入魔了,就極力克服,可是我從沒練過坐禪,也沒人指點過,只是照著啞姑的模樣盤腿坐著,所以直到現在……我還在走火入魔。”
侍茗對他所說的離奇感覺沒有興趣,管他呢,也許這傢伙患有幻想症或者夜遊症,誰知道。侍茗心裡還在惦記著屋裡的那具開了口的棺材,止不住去想黑糊糊的棺材裡面的那張臉,越想越醜惡,越想越害怕。後來醜行者都說了些什麼他也沒完全聽到。
這時那消失了很久的誦經聲又悄然響起來。他聽那聲音用抑揚的語調緩緩念道:“若有人言:如來若來若去若坐若臥,是人不解我所說義。何以故?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從去,故名如來……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醜行者向侍茗道:“對不起,我要去屋裡聽經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聽?”侍茗一想那個小黑屋頭就大,趕緊把手猛搖,道:“不不,我不去。”覺得自己的話有些生硬,怕醜行者不高興,便又加了一句道:“佛經太深奧,我聽不明白。在那裡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