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傳奇。一眾人都沒想到會在槍口下相見,氣氛很壓迫。
灌頂說,蕭見,是你嗎?很低沉壓抑的聲音,鑽進了耳膜。
頂哥,是我。蕭見撒了手,一顆幾欲脫腔而出的心平靜了。
隧道里似乎聚集了整個暮秋的潮溼悶熱,叫人透不過起來。灌頂收了槍,淡淡一笑,說不出的滄桑寂寥,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五十鈴的燈光照在隧道里,那道背影漸漸和另兩道重疊在一起,宛如夕陽下的剪影。
一眾人看得痴了。
大頭摸把額頂的汗,說,草你媽的,嚇死老子了。見哥,你說這姓灌的正能摟火嗎?
蕭見沒有理大頭,開車門追了下去。
白眼拍了拍大頭的後腦說,你能想一想,但我勸你千萬別試。知道嗎?有些東西一試,就要後悔一輩子。
白眼也下了車朝白少年說,少年咱們走,看看去。
大頭說,等等,我也去。小水一拽大頭說,你別拿槍了。大頭一掙說,你少管,沒見姓灌的腰下踹著短槍嗎?
一彎月,毛毛地影。小風陣陣。四下裡枝葉婆娑,木葉蕭瑟。
隧道口的坡坎,斑影迷離。三個身影,三顆一明一滅的菸頭。坡頂一棵沐風浴雨的勁松。
黑暗裡,蕭見走近了說,頂哥!還好嗎?什麼時回的。
灌頂深吸一口,噴出大口的濃煙。灌頂說,還活著,就好!回來也有小三天了,就想看看殺辱。
殺辱名叫呼延殺辱。灌頂的老兄弟,八二年為了灌頂他們死在公安的亂槍下。
蕭見還是小震驚了一下,怎麼也沒有想到灌頂為了看兄弟竟能冒然回到江城。當年的一路槍響至今記憶猶新。
很多事都變了,卻有一種叫兄弟的義氣仍在。
灌頂說,一轉眼兩年多了,物是人非。殺辱墳頂的蒿草也有一人高了,江城還能是哪個江城嗎?灌頂有點感慨也有點傷感。
蕭見說,今晚辦個滾刀肉,碰巧就遇上了頂哥,所以跟過來看看。
灌頂一拍蕭見的肩,朝白眼大頭來的方向說,蕭見,你若想混個長久,知道嗎?你那個拿槍的兄弟你得離遠點,遲早他要害了你。我灌頂一生浪跡江湖什麼樣的沒見過,這人太沖動。今晚拿槍的要是換了骷髏和言放,任一個都要出人命,你們一車六人能活幾個,你想想!
蕭見抬頭看著灌頂說,頂哥謝了,可那是我兄弟,過命的兄弟。為我他能斃了褚建飛,就象殺辱哥一樣,他能為我們死。
灌頂長嘆一聲說,江湖的義氣,得害死多少人啊!哥是過來人,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白眼他們也上了坡坎,大家叫頂哥。灌頂點點頭,說,蕭見,江城咱不能多待了,連夜就走。
蕭見說,頂哥,我開車送你。
灌頂搖搖頭說,心我領了。知道不,以後就算見到了也別相見,要不就害了你們。
蕭見說,頂哥,你信不過我?
灌頂一摟蕭見說,見哥兒,我信你就象信英雄一樣。我連累了英雄,不能在害你了。我們這樣的註定了只能孤苦一生。
蕭見一下子眼中溼了。
當年灌頂為英雄不忿,槍擊程清遠,義氣深重。全江城黑道為之憾服。
灌頂說,別給哥玩柔情了,我留下來見你,為一個人!這個人你得幫幫他,答應哥昂!
蕭見點點頭,說,頂哥,你放心我蕭見答應過的事,就沒有做不到的,除非我死了。
灌頂說,知道豹子哥嗎?早先的西街老大,我們曾是生死對頭,可那是老事了。豹子哥殘了也沒落了,一星期前我們遇上了他。
三天前的那個夜晚,夜黑如墨。
石頭嶺墳山上的蒿草在夜色裡搖曳,一行四人翻山越嶺而來,神情蕭索,呼延殺辱的墳塋前,風帶著焚燒未盡的黑紙滿空飛舞。
一瓶酒,一盒煙。一腔曾經澎湃的熱血。
如果不是記憶驚人的雁兒,就算三人走到這裡,也未必能知道這三尺黃土,一片蒿草下埋藏的是曾經那個義無反顧捨身赴死的殺辱。
灌頂跪在墳前,車軲轆似的身子就象是一塊最沉默的石,往昔的一幕幕象幻影機裡的圖片一樣一張張翻過,年青殺辱的笑,明媚而真摯。
黑紙從半空裡落下,綴在蒿草叢裡,骷髏眼角模糊,許多細碎的記憶在腦海裡拼湊,逐漸斑斕成血,老兄弟殺辱豁然撲出,槍響了。
畫面定格,子彈出膛,硝煙未盡,花瓣散落,那個青春激盪的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