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停頓。
月光扭頭問,“多情的姑娘,又是什麼粘住了你的腳步?”
“月光你聽,是哪裡在唱歌呢?是孩子的聲音。”我說。
月光聽也不聽即朝我開起玩笑,“你的耳朵真是多多靈怪,身旁陪同人的歌聲你聽不到,遠方一個小屁娃子卻把你的魂兒勾走了!”
“說什麼呢,小氣的男人,你也沒有唱歌。”
我佯裝不滿,月光卻咧開嘴笑了,一邊打馬一邊唱起來。
友誼是甜蜜的果子,可以分給任何人吃。
愛情的歌兒卻是隻能擱在心裡來唱,
也只能讓一個人聽到。
心愛的人你在何方,
變成一隻蝴蝶飛來吧,
鑽進我的心頭,聽我唱歌吧。
“好了月光,瞧你唱得多難聽,把真正的百靈鳥嚇跑了。”我說。
月光卻全然不在意,哈哈大笑,“噓噓”打著口哨,爬上前方草壩子,勒馬停下,招呼我。“瞧吧,你要尋找的唱歌娃娃,在前方的草窩子下面。路有點遠,你想過去?”
“是,列瑪也想聽歌了。你瞧它的蹄子,已經朝那裡攢動了。”
“好吧,列瑪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們倆今生今世就作個伴兒好啦。”
“瞧你說些什麼,你不陪我一起去?”
月光卻是停止玩笑,面色冷靜起來。
“不是……我們的表姐也沒見識過草原以外的漢地人,我還是先行一步,跟她說明來意,得到她的允許你的再過去更好一些。”
他打馬朝翁姆女人的帳篷奔去。
我則走上另外的方向。果然在前方草窩子裡找到唱歌的孩子。幾隻犛牛在草坡上慢條斯理地埋頭啃草,唱歌的娃娃就在草坡下方的窪地上。有兩個娃,大點的十二三歲,小的十來歲的樣子。看到我,小娃娃新奇大膽地迎上來,打量起我,卻像是打量外星人一樣,一臉的奇怪。這個小娃,焦黑的膚色,黑白分明的眼,頭髮亂得像個蜂窩,拖著兩條青光光的鼻涕,他在一進一出地抽吮,卻總也抽不斷。我不由笑起來。這娃子髒,模樣兒卻叫人忍俊不禁,一點也不會嫌棄。
小娃對從天而降的“外星人”觀察一番後,一溜煙跑了,閃到大娃身後去。大娃呢,懷裡卻抱著一把不可思議的“吉他”:一隻牛頭骷髏。整個頭面被風雨洗刷得腥白,但兩隻完好無損的牛角卻依然高翹地堅固在骷髏上。大娃把骷髏橫拉在胸前,一手抓牛角,一手貼於骷髏,作出挑撥琴絃之姿態,他在唱。
天氣晴了,天氣晴了草原是什麼模樣的?是金色太陽模樣的。
暖和的風很親切,像我們的阿媽一個模樣的。
天氣陰了,天氣陰了草原是什麼模樣的?是寒冷冬天模樣的,
大風太無情了,像殺生牛的刀子一個模樣的……
娃子唱的,歌詞有些沉重,聲音卻極其通透空靈。沒有準確音韻。但連貫,又自由自在。音質清脆,有一種萬籟俱寂中瓷器突然持續地墜落地面,發出的那種孤絕純粹、空廓無染的聲響。
我的身子入定於草壩中央,一動不動。感覺沉睡在體內深處的、像靈魂一樣的東西在被這樣的聲音敲擊著,它悄悄甦醒過來……我用手勢示意娃子,希望他能繼續唱下去。
娃子心領神會,緊握牛頭再唱一首。唱完,瞧我入定無聲,隨即又接一首。之後再唱一首,唱完還接一首。
也不知唱過多少首,他的嗓門唱得漸漸沙啞起來,我卻站在草壩上心思凌亂了。一個衝動的念頭在腦海中晃盪:我能不能帶走這個有著天籟之音的草原小歌手呢?
蔣央,此時我想起湛清來。你知道,他有一個堂弟,是一所音樂學院的老師……是的,這娃子跟所畫是不一樣的。他年齡尚小,嗓音如此特別,也許經過專業培養,他將來不僅僅只是草原上的小歌手吧。
天色將晚,我的列瑪開始在草壩頭不耐煩地砸蹄子,因為它聽到月光在遠方呼喊。
“梅朵!梅朵!你在哪裡?你不會在這麼小的草原上也迷路吧!”
我只好示意娃子停下歌聲。“孩子,你明天還在這裡放牛嗎?”我問。
娃子不明白,朝我點頭,愣頭愣腦答道,“哦呀!”
“好!我明天再來找你……”
娃子表情糊塗,不明白我明天找他做什麼。我卻是一邊打馬一邊丟下話去。
“哦呀孩子,明天你在這裡等我吧。要是願意,我帶你到草原外唱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