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索薪風潮,學校內部也為要不要罷教而爭論不休:胡適就堅持老師無論怎樣也不能罷教,因為這會影響學生的學業。
一個學校主要是由三部分人組成:校長、教授和學生。現在校方學院化、體制化的努力,與學生激進化之間經常發生衝突,處於二者之間的教授作何反應,就成了一個引人注目的問題。
(三)
首先作出反應的是胡適。這恐怕是理所當然的,不僅因為胡適處在北大中心位置,而且他自己也自稱“我想要做學霸”。這個“學霸”不是貶義詞,意思是要影響整個學界,並進而“在人民思想上發生重大的影響”《在北大開學典禮上的講話》,《胡適文集》卷12《胡適演講集》,頁439。,把自己當成學界領袖、知識分子的代表和民眾的指導者。他既有這樣的雄心,自然會覺得在這樣混亂的時候,自己責無旁貸要出來“指導學生”。五四運動一週年的時候,他和蔣夢麟聯合寫了一篇文章,題目就叫《我們對學生的希望》。文章首先肯定了五四學生愛國運動的合理性和巨大作用,但同時指出:“社會若能保持一種水平線以上的清明,一切政治上的鼓吹和設施,制度上的評判和革新,都應該有成年人去料理。未成年的一班人(學生時代的男女),應該有安心求學的權利,社會也用不著他們做學校生活之外的活動”,只有“在變態的社會國家裡,政府太卑劣腐敗了,國民又沒有正式的糾正機關(如代表民意的國會之類),那時候干預政治的運動,一定是從青年的學生界發生的”。而文章的重心卻在強調:“不要忘記,這種運動是非常的事,是變態社會里不得已的事”,是“不可長期存在的”。那麼,作為正常狀態,學生需要幹什麼呢?胡適提出了三點:第一,要過“學問的生活”,認真讀書。第二,要參加“團體的生活”,進行基本的民主訓練,比如講究民主秩序,“要容納反對黨的意見”,“人人要負責任”等等。第三,參加“社會服務”,如舉辦平民夜校,進行通俗演講等。——可以看出,胡適的引導,還是堅持了蔡元培的基本教育理念:要使北大成為學術的聖地,社會思想文化的中心,而把政治參與作為一種“暫時不得已的救急辦法”;在現實的層面,也是與校方把學生引回教室,實現北大的學院化、體制化的努力相配合的,胡適並不隱晦他的目的就是要“改變活動的方向,把‘五四’和‘六三’的精神用到學校內外有益有用的學生活動上去”。——胡適一直到晚年都堅持這個觀點:五四新文化運動發展為政治運動,是對新文化運動的一種干擾;因此,他要“撥亂反正”。但是胡適卻永遠面臨一個歷史的尷尬,因為他的理論和主張的前提——一個政治清明的,能夠充分表達民意的現代民主制度在中國始終沒有出現;相反,他一次又一次地寄以希望的政府,都偏偏是對外妥協投降,對內鎮壓人民的專制政權。從1926年北洋軍閥政府製造“三·一八”慘案,到國民黨政府1935年“一二·九”運動、1948年“一二·一”運動中殘殺學生,都使胡適陷於極端被動的境地:他要學生別管政治,但政治要管學校,並且不斷地屠殺學生;他的“不干預政治”的主張,和政府的觀點事實上很難劃清界限,像國民黨政府就正式釋出命令不準學生干預政治。但是我們也要看到,即使在這種情況下,胡適總體上還是站在學生這一邊的:無論是“三·一八”慘案,還是“一二·九”運動,以至1940年代學生運動,胡適都是出來努力地保護學生的,基本上維護了他的民主的自由的立場。但他在保護學生的同時,還是堅持要學生回到課堂,不要干預政治。這樣,他這一生和學生的關係,就形成了一個迴圈:學生鬧事,政府鎮壓,他支援學生;支援完學生還是要學生回來;政府又鎮壓,他又出來。最後弄得兩頭不得好——他為學生說話,政府當然不喜歡;他老叫學生回到教室,而血氣方剛的學生總是覺得“偌大個中國放不下一張平靜的書桌”,怎麼會聽他的話?並且會覺得他太軟弱,甚至為政府說話。這大概就是胡適這樣的知識分子的悲劇所在吧。 txt小說上傳分享
北京大學教授的不同選擇(9)
正當胡適急於出來“糾偏”、“引導學生”時,魯迅卻保持了沉默。翻閱《魯迅年譜》就可以發現,在五四之後的幾年間,大概到1924年,魯迅主要精力在從事創作、翻譯與中國小說史的研究(從1920年開始他在北大上課也主要是講小說史),雜文寫得很少,也就是說,他很少對社會問題和思想文化界的問題發表意見,對於北大,也只是就講義風潮發表了那一次頗為特別的看法:對於校方與學生群體他都提出了質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