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他的臉迅速麻木,急促的奔跑讓他的身體冒著熱氣。他在寒風和狂熱的刺激中急速奔跑,忘記了傷痛,忘記了勞累,忘記了寒冷,忘記了飢餓。積雪在他的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給了他些須安慰,給了他些須信心。雪地上清脆的聲響說明他仍然活著,仍然有力量逃脫危險。
跑了很久以後,張拴龍漸漸冷靜了:在沒有融化的積雪上面奔跑會留下清晰的腳印,無論跑到哪裡,腳印都會清楚地告訴別人自己的去向,無論跑多遠,保安隊都會順著腳印找到他。張拴龍急忙離開原野,跑上被人們踩平的積雪已經融化的道路,沿著崎嶇不平的鄉間小道,穿梭在鄉村與鄉村之間,穿梭在雪原和道路之間,翻過塬邊的溝壑,進入川地,順著結冰乾涸的河道向深山跑去。
翻過三道山樑以後,張拴龍精疲力竭,沒有了奔跑的氣力和信心,沒有了奔跑的勇氣和力量。一路狂奔消耗了他的體力,消耗了他的激情,冷靜了他的頭腦。他要找地方休息,確定前進的方向——進入寬大的子午嶺山區。
在荒蕪的山嶺上,張拴龍來到一塊背風、向陽的平地,看了看周圍的地形和方位,覺得容易被人發現,又向前走了走,在一個隱蔽的凹地上放鬆地坐下來,看著依然黑暗的夜空。一夜奔波使年輕的農人精疲力竭。飢餓、傷疼和寒冷像蟲子一樣螋噬著他的身軀,折磨著他的身心,消耗著他的意志。他需要休息,需要填飽肚子。
黎明前的黑暗已經過去,晨曦出現在東邊的山頂上,天際有了亮光,大地上的灰暗慢慢消退,山頂上、樹枝上、溝壑裡的積雪在晨曦中閃著耀眼的光芒,像一顆顆灑落的珍珠。張拴龍看著天邊不斷增多的晨曦,看著山頂上積雪閃爍的亮光,看著寒風中瑟瑟發抖的樹枝,突然心生感念:冬天的早晨如此美麗,清淨而純潔,明亮而誘人。他出神地看著陌生的山川,看著陌生的土地,看著陌生的晨曦,看著陌生的景色。世界原來如此豐富,如此多彩,如此生動,如此美妙。
一陣晨風吹來,張拴龍打了一個冷顫。他從沉思中清醒過來,汗水打溼的衣服冰冷而僵硬,清晨的山風刺骨而無情,山裡的世界陌生而孤獨。這裡是沒有人煙的深山老林,是荒蕪崎嶇的溝壑和荒野。稠密的樹木和茅草上面覆蓋著皚皚白雪,山下小河裡結著厚厚的冰,雪地上不時出現野獸出沒留下的痕跡。山坳裡看不到人煙,山樑上看不到人煙,小河邊沒有人活動的印記。張拴龍沒有了復仇的*和激動,沒有了逃跑的急迫和無奈,沒有了逃出牢籠的興奮和愜意。他遠離了家鄉,遠離了親人,成了一個有家難回的逃難者。
離開父母、離開家庭會是什麼樣子?自己的生活、命運會咋樣?出路在哪裡?遠離人群的日子要過多久?怎樣維持生命的存在?怎樣度過寒冷的冬天?怎樣過活簡單的日子?在哪裡居住?接踵而來的問題纏繞著張拴龍,讓他不停地思慮現在和未來。他有些後悔,覺得自己過於鹵莽,甚至憎恨死去的趙維民,覺得趙維民讓他在匆忙之間走上了不歸路。他思念父母,思念家人,思念平靜寂寞的日子。
張拴龍突然覺得他連累了年老的父母和年幼的弟弟,連累了無辜的鄉鄰和族人。他無法想象父母的遭遇,無法想象家庭的災難。“會不會為了一時痛快,斷送了全家人的安逸和快樂,斷送了自己一生的平安和幸福?”
張拴龍陷入難以自拔的憂傷,感到從未有過的孤獨。沒有家庭,沒有父母,沒有親人,沒有依靠,不能見到熟識的人,甚至不能見人,這樣的日子如何過活?
“目下到哪裡去呢!”張拴龍被突然冒出的念頭嚇了一跳。是啊,現在怎麼辦啊?嚴寒封鎖了生命,淹沒了食物。沒有吃,沒有喝,在哪裡才能度過危難啊。
張拴龍從地上爬起來,拍打掉身上的泥土,撿拾來乾枯的樹枝和柔軟的蒿草,從懷裡摸出從趙維民身上弄到的火鐮,點燃了柴火,坐在火堆旁邊烘烤冰冷潮溼的衣服和鞋子。火讓他感到溫暖,感到舒暢,感到安慰,緩解了孤獨和寒冷。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從懷裡掏出逃跑時帶的兩個散發著體溫的玉米麵饃饃,細心地放在火堆旁邊,用篝火烘烤唯一的食物。這是他賴以活命的基礎,是他逃離牢籠後唯一的食物。他仔細的觀察著,不斷翻滾著,直到饃饃被完全烤透了,散發出一股誘人的濃香。
張拴龍把饃饃拿起來,輕輕地拍打了幾下,努力吹去灰塵,仔細地看了看,然後小心奕奕地吃起來。眼淚順著長長的睫毛滾落在臉頰上,又順著臉頰滾落進幹咧的嘴唇。
吃完饃饃,張拴龍彎腰抓起一把雪,胡亂塞進嘴裡,直起腰看著冰冷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