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5部分

白牆上,這種女人的空蕩也就在那一瞬間表現了出來。

而我是不忍心往牆上拍印子的——因為那牆是自家的牆;因為自己還沒有寂寞到那種程度;因為我還有丁丁……好在我天性中帶著些泥土的腥味,看世界也不那麼輕飄。一點點寂寞襲來之時,我想,我會去刷碗或者掃地,散步或者閱讀,而排遣寂寞最好的辦法,就是和丁丁說話。

丁丁還沒有誕生,我就已經有了這樣功利實用的想法,這對於他來說,已是不公平。彷彿我決定生他,是因為我們自己的生活出了問題,而要依託一個小生命來重新化解——我看到了自己本性中的自私。我這樣反思著自己,並想到其他父母:當他們決定讓一個小生命來到世界之時,更多地是替自己著想,還是為著這個生命本身。

有個電影,名字叫《為什麼生我》。是的,孩子有權利知道:為什麼生我?父母是出於何等考慮,將他們引領到這個並不完美的世界?難道,僅僅是因為感動於生命本身之美嗎?譬如我自己——是想有一個伴,打發未來日子中的寂寞歲月。而別人,也許是希望有個事業的接班人、財產的繼承人、學問的傳遞者……或者更簡單一些:是證明自己具備有生殖能力;或者更單純一些:是養兒防老;或者更愚蠢一些:是別人有我也要有……總之,我們開始製造一個小生命的時候,並未跟他打過什麼招呼。

佛家說,母親的身體是孩子來到世界的通道。而孩子來到了這個世界之後,其實和父母沒有太大的關係。他完全是獨立的。他是他自己的。父母無法按照自己的意願來塑造孩子。因為,孩子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陌生人。也許前世,他是你的仇人。今世,專門轉化成你的孩子來還債的。

看著丁丁一天天大了起來,我的肚子鼓起了一個小包,我的心情也開始變得忽上忽下。對於未來,對於前途的恐慌,都強烈地反映在了我的夢中。在夢中,我的一切都那麼不確定:我赤足奔跑在荒原上,一心想要尋找一個更好的地方。可是這樣的地方到底在哪裡?我反思著自己目前的困境,如若單純為了自己,似乎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記;可是為了丁丁,我就不能如此妥協下去,萎靡下去。為了丁丁,振作起來,是一件很迫切和重要的事情。

其實,這是我很想對他說的話。這些沒來由的擔憂。這些發自肺腑的恐慌。可是他那麼小,自然是聽不懂這些語言的。所以,我更深切地感受到了一種可怕的孤獨。可怕的寂寞。是的。丁丁。我想要對你說的話實在太多了。我看到了我的虛弱,以至於再次用手撫摸肚子時,生怕你會踢我一腳。

一個物件。一個說話的物件。媽媽說,有個孩子好。老了有個念想。有個人說說話。是的。媽媽多麼想和我說說話。而現在,我多麼想和丁丁說說話。哪怕說的是那些最沒有意義的絮語,哪怕說的是那些再簡單不過的短句。可他是個人,他就會說話,他就可以和你交流感情。一個人可以這樣信賴地與我交流感情,是不是可以說,在這個世界上,我將不再孤單?

過程 一切都慢了下來

第10周

懷孕是一個過程。這個過程就是一列火車。我一個人行駛出去的慢車。周圍的一切在我看來都是異類。與我同處於一個空間的,沒有別人,只有我自己。那些秋天裡陳舊的黃葉,妖冶古怪的花朵,潮溼悶人的空氣以及隱喻般的暈車……當這些事物襲上你時,你已經有孕在身了。沒有在這列慢車上待過的人,永遠都無法準確地理解——這世界上會有一種人叫“孕婦”。

使我變成異類的是男人。但我卻喪失了和男人對話的勇氣。我懷孕了——在黑暗中,我對自己說。我的聲音近似於耳語。我嚴肅而懂事。我知道,一種陰性的氛圍開始瀰漫起來。我開始看書,一點點對比,分毫不差。那些腹脹,那些噁心,那些高熱……我的症狀和那些書中總結的特徵沒有太大差別,心也就放了下來。

也許這個過程是每個女人都必須要經歷的。沒什麼太稀奇。只因為我是頭一次,所以我還處於新奇狀態;可對於那些婦產科醫生來說,懷孕——不過是個簡單的過程。是個沒什麼大不了的生理過程。然而,對於每一個初孕的女人來說,這個過程都和別人的完全不同——這是我自己的過程,是我和丁丁共同要經歷的過程。

去孕婦沙龍聽課,看那醫院出售拍攝孩子出生的VCD,直看得渾身發抖。那場面實在太慘烈了!一條小魚,赤裸裸地遊了出來。毫無遮掩。毫無反抗。一些手晃動在他的腦袋之上,左右翻弄著他,擦拭著他身體上的血跡,剪斷他的臍帶,量著他的手腳,秤他的體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