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時,迎面有人匆匆而來。急急走來的那美婦人本來是低著頭想心事的,看清她們時,不覺露出一驚。
她遲疑了一剎那,終於屈膝下去,低頭輕聲說:“皇后……陛下。”
這狹路相逢可真是巧。
杜蘅有些不忿地白了姚氏一眼,見她姿容美豔,心裡就有些為女主人不平。遇上這種腌臢事,幾個女人還能維持好氣度?謝皇后一時無言,杜蘅便自作聰明地大聲道:“喂,你是誰?怎麼擋著我們的去路?”
這還是那個春天之後的第一次重逢,卻不料是在此情此景。謝皇后如此想著,又見姚氏禮數週全的恭謹,不覺有點哭笑不得,一時間倒不欲多說什麼。
“妾身姚氏,請皇后安。”
姚夫人維持著畢恭畢敬的屈膝姿勢,儀態裡卻全然不見卑下自憐。多年過來,再多的恨意也都消散了,讓謝皇后對眼前的女子竟有了幾分佩服。若是自己,斷然做不到為個男人委曲求全至此。念及此,便淡淡道:“不必多禮。”
姚夫人順勢站直身子,趁機打量了她一眼。謝皇后被她探究的目光看的不甚愉快,點點頭便舉步離去。走廊盡頭只有一間病房,姚夫人心裡一顫:“您這是要去——”
不待謝皇后說話,杜蘅早已回頭大聲說道:“去探病!”然後小聲嘀咕:“怎麼我們不能去看麼?倒要你來管!”
謝皇后幾乎笑出聲來,輕斥道:“不可無禮。”言罷不再多語,挽起披肩走向迴廊盡頭。
恰如兒女安危是謝皇后的死穴,姚夫人的死穴在女兒之外還要加上一個丈夫,她望著謝皇后即使裹著寬大披肩還是顯得窈窕的背影,心下不由有些微酸。
她比皇后還要小一歲,卻早已沒了那種超凡氣度。太多的謀劃計算,早就把她消磨成了平凡婦人。平時還不覺得,往謝皇后身邊一站只怕會高下立現。想到這裡,姚夫人的心裡有些發緊,咬咬牙,跟了過去。
皇帝卻醒著,正半倚在床頭看一份檔案。聽見推門響,他不以為意地抬起頭:“蓮玉?”
他的目光愕然落在了姚夫人的身後。謝皇后的腳步極輕,幾乎是一陣輕風似的飄進來。相對無言了一時,還是謝皇后先開口:“我從母后那裡來,聽說你也傷了,過來看看你。”她走近一步,燈下的雙眼更顯得清澄明淨。“你年紀也不輕了,當注意才是。”
皇帝不意性子清冷的妻子能說出如此軟和的話,一時倒有些感慨萬千,嘆了口氣道:“這也沒法,防不勝防吶。”他招呼道:“坐。”
謝皇后莞爾道:“多謝。”
畢竟過了太多年,再多的恩怨都淡了,離婚手續也辦的毫無障礙,到了此時,帝國的最高夫妻倒是能平心靜氣地說說話。皇帝又想到次子是為救自己才受傷,對謝皇后不由又多了一分愧疚。交談雖然是你問我答,卻也算的是相敬如賓。
謝皇后並不欲在此多加停留,只一刻便要離去:“我還要去看看阿曄,你好好休息。”她略整理一下羊絨披肩,杜蘅很有眼色的扶著她起身。皇帝默然看著妻子在燈下愈發清瘦的身影,終於在那一襲雪青色長裙要拂過門邊時,出聲喚道:“淑勻!”
謝皇后訝然回頭。皇帝一時卻不知自己要說什麼,只得選擇了與孩子有關的話題。“……阿曄是個好孩子。你把他教養的很好。”
“是麼?”謝皇后淡淡地笑笑。“或許吧。”
她從皇帝的病房出來,方輕輕吁了口氣,側頭對杜蘅說道:“我們去那邊看看。”
杜蘅點點頭:“不知道殿下醒了沒有。”她扶著謝皇后的胳膊,小心地往走廊另一端走,走了幾步終於忍不住問道:“我瞧見那個姚什麼就覺得討厭,一瞧就是‘掩袖工讒、狐媚惑主’,您怎麼……”一點不生氣?杜蘅眨著烏黑的眼睛看著女主人,卻是什麼也沒能從她臉上看出。
“無掛礙故,無有恐怖。”謝皇后輕嘆道,“這不是你小孩子該明白的,不要再說了。”
因愛故生憂,因愛故生怖。遠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近年來她身體漸漸有些不好,時常到廟宇道觀走動,這一句謁語早已參透清楚,早年的好勝要強之心也散了九成。心裡真正掛念的,也不過是一兒一女罷了。
至於別的,她甚至不願意去多想。當年既然選擇了嫁入宮廷,又何必自怨自憐?心底浮現出一雙似乎永遠追隨在身後的眼睛,謝皇后自嘲地搖了搖頭,推開沈斯曄病房的門。
正半跪在哥哥床前的嘉音回頭看見母親,忙要站起來。少女大概是屈膝太久,起身時踉蹌了一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