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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去了。

筠翠仙對著這桌美食佳餚長出了一口氣,習慣地走到梳妝檯前去照照鏡子。她只要有機會就照鏡子,要是能有人把她每天照鏡子的次數統計一下,那數目字一定是很驚人的。為了滿足她這個嗜好,葛明禮特地買了一架兩米多高的穿衣鏡,擺在梳妝檯的對面,這樣她往兩面鏡子當中一站,前胸後背,全身半影,就都可以一覽無餘了。論天然的長相,她確實可以稱得上漂亮了,無怪她唱落子時,海報上的頭一句就是,“色藝雙絕”。

她今年歲數並不大,才二十五歲,但是眼角和前額都已經出現了細碎的皺紋。她眼窩灰暗,後背微彎,雙肩瘦削,麵皮發黃。這是風塵淪落,備遭蹂躪,極度縱慾和長期夜生活的必然結果。再加上她十四歲就開始接客,就像一棵桃李樹一樣,剛剛長起來,那不可抗拒的災害就來了,狂風吹,暴雨澆,又遭一陣大冰雹。她在這災害下掙扎著活下來了,甚至也開成了一朵花,而且由於原來的遺傳基因,這朵花也開得頗為可觀。但是總使人覺得黯然無光,而且扭曲變形了。為了彌補這本是難以彌補的缺陷,就只有求助於鉛黛之色。因此她就比別人更注意那化妝之術。誰知適得其反,越這樣越加重了那些缺陷。她的眼眉本來是修長而彎曲的,但是她卻全部拔掉,重新再畫,大概那好處就是可以隨心所欲,樂意畫啥樣就畫啥樣的了。遺憾的是臉上那些器官除了無關緊要的眉毛可以悉聽尊便而被拔掉之外,其他部分就都不好隨意更動了。可以相信,如果嘴能挖掉重做的話,她一定也會毫不猶疑地加以處置,因為她的嘴確嫌稍大一些。現在既然不能再造,那就只好在塗口紅的時候讓它儘量縮小,把嘴角部分畫出嘴外,使這被拋棄的一小角成為既不屬於嘴也不屬於臉的多餘部分。但是除眼眉之外,也還有一個地方可以稍加更動的,那就是牙齒。她的牙本是很整齊的,真可以用牙排碎玉來形容了。但她卻偏偏硬拔去一顆,鑲上了金牙,這是葛明禮的主意,因為他愛看金牙。

總之,經過這一番加工、改造之後,她這張本來很好看的臉卻被弄得庸俗不堪了。而當時在哈爾濱妓院集中的道外十六道街、桃花巷和北市場,像這樣拔眉重畫、拔牙再鑲的臉是到處可見的。

現在彼翠仙站在兩個鏡子之間轉了一個圈——方才已經說過,這是她的習慣動作,她這時還在心急火燎,六神無主,怎還有心思照鏡子呢?但習慣的力量就是這樣頑固,你不想表現也不行,就像一個好擠咕眼睛的人,一明知道這是壞習慣,甚至家中妻子兒女也沒少提醒過他,但是越到關鍵的時候他卻越擠咕得厲害。凡事一成為習慣,就難以控制了。

如今筠翠仙正是這樣,她照了一下鏡子,習慣動作做完了,就想走開。但她剛一邁步,忽然像觸了電一樣,猛一哆嗦,又縮回去了。只見她雙手一舉,又往嘴上一捂,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就目瞪口呆地定在鏡子前面了。

她被嚇壞了,嚇得不能動了,她在鏡子裡看見了一個人,這個人不聲不響地站在房門前,正直盯盯地看著她。

這是個什麼人哪?這是人嗎?筠翠仙唱過《黃氏女遊陰》,那裡有牛頭馬面的大鬼,有青面繚牙的小鬼,那大鬼小鬼都沒有使她害怕,今天這個人卻把她嚇壞了。

這個人從頭到腳,渾身上下都是血汙,臉上不光是血,還有些黑糊糊的東西,而且沒有眼睛,只有兩個大黑窟窿,身上的衣服也已分不出是什麼顏色了,好多地方都扯破了。而且血還從左褲腿下往外流,綠色的地毯上已經滴上了鮮紅的血跡。

筠翠仙越看越害怕,嚇得渾身直哆嗦。她不知道這個“血人”是從哪裡來的?大門插得嚴嚴的,圍牆又那麼高,他怎麼能沒聲沒響地在屋裡出現了?莫非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我的天哪!哎喲!這個血人竟對著自己笑了,這一笑,呲出來兩個雪白的牙齒,更嚇人!不好,他還往前邁步了,他要幹什麼?筠翠仙忙一轉身,直到這時,她才面對著這個血人,血人又向她點了一下頭,又往前邁了一步。筠翠仙又叫了一聲,猛往後一退,屁股正靠在梳妝檯上。梳妝檯一晃,大瓶的頭油、雪霜、香水搖晃著跌落下去摔碎了。彼翠仙又叫了一聲,她希望能把那一老一少兩個傭人叫出來,但是一點反響也沒有,小院裡像死一樣沉寂,比往日都沉寂。往日還有街上的喧鬧聲,今天卻只從遠處傳來一兩聲槍響和摩托車的馬達聲,這些更增加了屋裡的恐怖感。

那血人還在直盯盯地看著筠翠仙。那血人是誰?讀者當然已經知道了。

王一民沒有看見過筠翠仙,但是從她那套穿著打扮上,已確定這就是她本人。只見她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