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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部分

呢?”

王一民覺出他的態度有些異常,但仍然不動聲色地說:“我再上一節課上午就沒事了。”

“好吧。”玉旨一郎看看手錶說,“十點鐘我在正對著中央大街街口的江邊上等你,你能來吧?”

“我一定準時前往。”王一民對著兩位校長點點頭,退出來了。

這是一個半陰半晴的多雲天氣,片片白雲在藍天上浮動著,一會兒給大地罩上一層陰影,一會兒又讓萬物披滿陽光。十點,江邊公園的遊人逐漸多起來了,從松花江江橋一直到水上飯店這一段是中外遊人最集中的地方,每條長條靠背椅k 幾乎都坐著人,有年輕的情侶,有長髯的老人,有濃妝豔抹的日本婦人,有牽著叭兒狗的西方女人,也有討人嫌的軍人、警察和便衣……王一民一個人順著索菲亞教堂向江邊走來,一邊走一邊想:玉旨一郎為什麼不和自己在學校談?也不請自己到家裡去?卻找了這麼一個人多眼雜的地方?這是為什麼呢?他快走到江邊了,江邊和江心都在白雲的陰影裡,自己的頭上卻充滿了陽光。陰影迅速地擴大著,從江邊往自己身邊移來,很快,自己頭上也黯然無光了。他在這陰影裡彷彿突然看見王旨一郎方才那陰沉的臉色,正像現在這天空一樣:自己沒進校長室以前還“陽光燦爛”,和他一照面就陰霆四合了。這是怎麼回事?從和玉旨一郎相交以來,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一副寒森森的冷臉子。這決不是無意中的冷漠,好像是一場大雷雨前的預兆。那麼這雷雨是被哪陣風吹來的?為什麼要向自己襲來,難道是因為向他講了淑娟給自己畫了《白頭雙飛圖》,從而使他想起那《雙龜競走圖》……王一民剛想到這裡,立即搖頭否定了。是呀,他曾那樣誠懇地讓自己“拋開人世間一切偏見,勇敢地去追求……”現在怎麼能又因此而……不,決不會的,他是一個正派人,不會那樣狹隘和嫉妒,不會的。那麼是因為什麼呢?他苦思著。他站在江邊上望著那罩上一層陰影的滔滔江水,猛然間,一個念頭從那陰雲一樣的“冷臉子”上飛來,哎呀!莫非是說因為那件大事情?對,是那件大事……忽然,一條雙槳小船在自己站的江邊腳下停住了,一個人正坐在船上向自己仰望著,呀!正是那張“冷臉子”!王一民定睛看時,只見玉旨一郎已經脫下上衣,穿著一件白府綢襯衫,襯衫漿洗得潔白,熨燙得平整,穿在身上闆闆正正,連袖釦都扣得嚴嚴實實,胳臂上還箍著鬆緊帶,一條黑領帶隨風擺動著。這副打扮顯得嚴肅、莊重,甚至有點古板。他板著面孔,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地向王一民招著手。

王一民心中的猜想已經越來越明確,他已經感覺到這股冷風的風源發自何處了。因此他對著那張冷冰冰的面孔仍然和往常一樣微笑著點點頭,然後走下江邊的水泥階梯,還沒等小船靠攏岸邊,他就用一隻手一提長衫,然後一點腳,騰身一躍,雙腳穩穩當當地落在小船的正中心,船身只稍稍往下沉了一下,連晃都沒晃,這使玉旨一郎不由得用驚奇的目光看了他一下。他卻毫不在意地,仍然微笑著坐在玉旨一郎的對面。他沒有開口,玉旨一郎也沒有搭話,他好像只顧擺弄這條小船了。

小船是租來的,當時松花江邊這種出租的小船特別多,交付一塊錢的押金,就可以任意劃來劃去,多半是劃往對岸太陽島去的。但是今天王旨一郎卻沒有往那個方向劃,他順流而下地往東北方向劃去。他劃得非常輕鬆自如,雙槳打在水面上,幾乎濺不起一滴水花,就像水面把木槳吞吸到水裡去一樣,出水的時候又像有一雙輕靈的雙手推送出來似的,連水珠都見不到多少。他好像也很欣賞自己這划船的技藝,一聲不語地向前划著,臉色隨著這恰然自得的划船情趣開朗了一些。

玉旨一郎不開口王一民也不開口,他要以不變應萬變。

船劃過江心,靠近北岸了,岸邊是一片雜草叢生的土崖。因為沒有沙灘,沒有樹木,所以游泳的和閒逛的人都不到這裡來,連小船也沒有一隻,是一個非常肅靜的地方。玉旨一郎倒很會尋找秘密談話的場所(後來王一民才知道,玉旨一郎經常一個人劃一葉扁舟,來到這裡讀書。游泳)。

玉旨一郎停下槳,不劃了,任著小船在岸邊的緩流裡浮蕩著。他直望著王一民,臉色又陰沉起來,連雙眉中也繫上了疙瘩。

王一民一直望著他,但態度泰然自若,一副襟懷坦蕩的樣子。

還是玉旨一郎先開口了:“您不是要和我談談嗎P 請說吧。”

“方才我是要和您談一件事,但是現在……”王一民稍微停頓一下,搖著頭說,“我向您宣告:我收回要求,什麼也不想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