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丞風找到他要的藥品後,抬起頭準備檢查她的傷口,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她換了一件連身洋裝,如果要看她的傷口,勢必得先掀開她的裙子才成。
他抬眼看她。“可以嗎?”
她遲疑了一下,才點點頭,然後自己動手拉高裙子,露山受傷的膝蓋。
看到那白皙勻稱的小腿,他突然想到,這好像是他第一次見到茱敏穿裙子的模樣,她總是將自己包裹在寬大的T恤、和寬鬆的牛仔褲中。他注視此刻露出的小腿和膝蓋,面板白皙、線條優美……
他真不懂,她為什麼不願意將自己美好的部分展現出來呢?
正如她的心,總不輕易讓人懂得。
他過久的注視,令她不安地動了動。“你到底——”
“你的傷口清洗過了?”他拿出棉花棒沾上碘酒。
“剛才用水擦了一下,嘶——”碘酒的刺激令她反射性縮了一下。
他靠近傷口輕吹,將那刺的感吹掉。“忍耐一下。”
他的吹氣,令她的肌膚起了疙瘩,他察覺到她的異狀,不禁抬起頭問:“冷嗎?”
她別過臉,不敢和他的視線相交。他們靠得太近了,近得讓她渾身不自在。“……有點。”但願聲音沒有洩漏出她的不安。
“你是教徒嗎?”他一邊撕開OK繃,一邊問道,試著想緩和氣氛。
“不是,你呢?”
“我也不是,這是我第一次講來教堂。”他將她的傷口處理好後,站了起來。
是嗎?她也是,但,很諷刺的,他們卻是在這樣的狀況下闖進來,像是闖進另一個世界。
這是一間中型的教堂,大約可容納五十個人。在基督神像背後是一大片彩色玻璃,光線從那透進時,會營造出絢爛美麗的效果。
而置身在其中,似也能被這神聖的氣氛所感染。
隨著與丞風拉開距離,原先喘不過氣的感覺消弭了不少,但在鬆口氣之餘,另一波疲累和記憶也於此時襲上。
方才所經歷的情感起伏太劇烈了,令人難以負荷,但——
死亡可以解決一切嗎?我們還要受苦多久?
這幾句話卻不停地在她腦中迴響。
為什麼他們都會有受苦的感覺?明明生活都已經步上了軌道,他們也儘量讓自己好過一點了,不是嗎?
她轉向他,他亦有所感的抬眼看向她,兩人的視線遠遠交會著。
為什麼?——她想問。
為什麼?——他想問。
但誰也沒先開口,似乎怕一出聲,便會一發不可收拾,一如方才的失控,幾欲將人逼至絕境。
當神父端了一壺熱茶走進這冷凝的空間時,她竟有如釋重負之感。
“來!喝些熱茶暖暖身子,你們的衣服大概再十分鐘就會烘乾了。”
“謝謝!”兩人同時致意。
喝下一口熱紅茶,漸漸感覺到身心都開始暖和起來,茱敏緊緊捧著杯子,一口接著一口啜飲,慢慢從中獲得氣力。
“神父,你中文怎麼講得這麼好?”丞風開口問道。
“我以前在北京學中文。”神父笑道。
“來臺灣多久了?”
“有兩年嘍!”提到這個話題,神父像開啟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地講述他在臺灣與北京的所見所聞,比較兩岸中國人的不同之處。
仔細看這神父,發現他挺年輕的,年紀應該只有長他們幾歲,但眼神卻充滿了平和與睿智,想到他倆方才的窘境被他盡收眼中,就不免覺得尷尬,但神父並沒有詢問他們發生什麼事,也沒提要如何幫助他們,反而東拉西扯,讓他們放鬆下來。
“……其實這是很有趣的現象,長達數十年,生活在兩種截然不同的政治體制下,人的心理、文化、思想都有不同的呈現,跟兩邊的人談話很有意思,不過我得承認,在傳道上,臺灣這邊還是比較容易溝通——”內室的電話鈴聲響起,神父投給他們歉然的一眼。“不好意思,我先去接個電話。”
隨著神父袍子的窸窣聲淡去,教堂內再度恢復了靜寂。
他與她,各坐在一張長椅上,中間只隔了個走道,但橫亙在他們之間的距離,又豈止這麼短?
茱敏抬頭看著耶穌基督神像,即使被釘在十字架上,她的表情依然慈悲。
為什麼會受苦?為什麼神要為世人背上十字架呢?
她有開口問神的衝動,想知道他們的命運為什麼會被這樣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