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無所知,而我英語其實基本沒有什麼問題——這麼大的差距,怎麼交換啊?太明顯了嘛!
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丟死人了!
小蕾嘩嘩嘩地,把她剛才寫的東西全刪了。只剩下一個孤零零的“Dear Adam”在螢幕裡,像一個空蕩蕩的車站邊樹著的一塊站牌。
但是,也不是完全沒道理的吧?
小蕾又把所有的文字都給恢復了過來,仔仔細細讀了一遍。
現在看起來,每一個字都顯得很可疑。比如說“Dear Adam”,“Dear”這個詞是不是太重了呢?顯得很虛情假意。還有, “my English is very poor”,“very”這個說法是不是太誇張呢?還有,Thank you very much後面那個感嘆號——人家還沒有答應呢,我激動個什麼勁!
不行,不行,全刪了。人家肯定覺得我有病。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有病。
恢復。刪。又恢復,又刪。
現在連Dear Adam都給剷除了,只剩下小蕾瞪著一個空空的螢幕,和兩個小時前一模一樣。
不一樣。此空白非彼空白。兩個小時前她還是振奮的,現在,她精疲力竭。她的身體在顫抖。她腦子嗡嗡作響。那些倒塌的文字,東倒西歪地,堆積在小蕾身邊,埋住了她的思緒。
不就是一封信嗎?為什麼這麼困難?為什麼這麼困難?!
她覺得窒息。好像倒塌的不僅僅是那些文字,還有更多的東西,這些東西事關信心,事關理想,事關青春,事關幸福——這些東西像多米諾骨牌一樣一個一個倒下去,濺起很多很多灰塵,讓她窒息。她想大喊一聲,把桌上的電腦扔出窗外去。
秀氣的、斯文的、卻又那麼惶恐的小蕾,抱緊了雙肩,蜷縮在那裡,微微的顫抖。她想哭,卻哭不出來。
我已經二十五歲,來美國四年了,卻從來沒有過一個男朋友!
我已經二十五歲!我已經二十五歲!我怎麼可以已經二十五歲!
啊,Adam也許走在路上,哼一首歌,打發這寧靜如水的一個下午。他怎麼會知道,這個下午,對於一個叫郭小蕾的女孩,像一個空中旋轉車一樣顛簸。這個女孩在一個圖書館裡為他絞盡腦汁,寫了一封沒有字的信。
而那些被寫出來又被刪下去的字,無人認領,在宇宙裡墜落。Dear Adam。 My English is very poor。 神經質的感嘆號。
為什麼認識一個人、接近一個人、把握一個人那麼困難呢?小蕾覺得自己的生活就像一個迷宮,一轉身就是一堵牆,一轉身又是一堵牆。英俊是一堵牆,醜陋也是一堵牆。有錢是一堵牆,窮也是一堵牆。聰明是一堵牆,笨也是一堵牆。有學位是一堵牆,沒學位也是一堵牆。語言是一道牆。種族是一道牆。國籍是一道牆。歷史是一道牆。Adam身邊圍著多少堵牆啊,就像她小蕾身體上,又罩著多少堵牆。沒完沒了的牆牆牆。牆、牆、牆。
9 也許問題在於自由(1)
Adam跟著她進了門,進門的時候,她轉身朝他比劃了一個“噓”的動作。她有一個roommate,他知道。
然後他們拐進她的房間。她開啟燈,燈一亮,兩個人徹底地呈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