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回到拂曉園,經過下房時,聽見裡頭隱約傳出撥算盤珠的聲音,便伸手叩門。
只是片刻,門吱嘎一聲開了,連生探出半個腦袋,本是謹慎的神情,見了她,竟是稍顯放鬆。他似乎剛起來不久,臉頰上枕頭的紅暈還未消除,卻彷彿更紅了些。長長的睫毛掩蓋下的那雙眼睛,露出一絲柔潤,隨即不知想到什麼,又緊繃起來。
寶齡朝裡頭一看,便看到桌上的紙筆與算盤,微微一笑:“沒打攪你吧?”
連生搖搖頭,飛快地垂下眼,目光落在寶齡手中那張契約上,微微一愣。
寶齡有些迷惑,那日夜裡連生分明像是已接受了她,怎麼此刻又變得那麼拘謹?她不明白連生,其實連生的拘謹是為了另一件事,可他心裡那種微妙的感覺,寶齡此刻並不能體會,於是她索性將契約遞過去:“呶,給你。”
連生接過去,半響才驀地抬起頭,目光裡情緒複雜無比。
“怎麼了?從今往後,你真正自由了。”寶齡揚揚眉,“看來你真得謝謝我,要不是那天那玉面虎來了我房裡被人捉住送去青蓮會,青蓮會也不會賣這個情面給我爹。”
連生怔怔的,動了動唇,有些無措。寶齡幾乎忍不住笑出聲來:“開個玩笑而已,你若真的感激我,等你發了工錢請我吃飯吧。”
連生顯然愣了一下,手指不安的交錯,半響抬起頭,漆黑的眼睛在陽光下折射出斑斕的光芒,亮的叫人睜不開眼。
寶齡盯著連生,心裡忽然暖洋洋的,誰會不喜歡這樣一個少年呢?他生活在這個社會的最底層,受盡苦難,所以敏感、倔強。他有自己的驕傲,卻又不得不隱忍。分明是個純真的孩子,卻有同齡人沒有的成熟。
寶齡稍作休息,吃過飯便去了青雲軒。今日她約了筱桂仙。筱桂仙自從大年夜之後,這幾日也會到家中看她,除了與她說說話,還讓她將那日那首《被遺忘的時光》抄寫下來,教她唱,寶齡反正也無事,她想著前世電影裡這個時代差不多的歌,便教了她好幾首。譬如《花好月圓》、《鳳凰于飛》、《薔薇薔薇處處開》等。她也希望筱桂仙能將這幾首歌唱紅。
雖然她一開始對筱桂仙如今的工作場所有些擔心,但好像去了胭脂弄之後,筱桂仙反而變的清閒了,臉色也紅潤許多,整個人出落地更美了。有時在她身上,總會出現一兩樣新的首飾,樣樣看起來不止價格不菲,而且別緻。寶齡每次問起,筱桂仙總說是那位管事給置的裝,寶齡想起大年三十那一日,筱桂仙似乎也是坐著管事的車來的,不覺暗自一笑,難道,筱桂仙與那位管事日久生情?她見筱桂仙臉頰上恬靜愉快的神色難以掩飾,看來真的過的挺好,也就漸漸的放了心。
至於今日去青雲軒,是筱桂仙的主意,本來寶齡是叫她來拂曉園的,可筱桂仙說,青雲軒地方寬敞,又有那麼一股子書香氣,她沒讀過什麼書,所以要沾染一些回去。其實寶齡也知道,這並非全部原因,主要的原因是:她這位善解人意的桂仙姐知道,大抵午後,阮素臣都會在青雲軒,所以想給她與阮素臣製造機會。
果然一進青雲軒,寶齡就看見阮素臣坐在園子裡的軟榻上。寶齡走過去,阮素臣正巧抬起頭。這是大年三十那一日之後,寶齡第一次見阮素臣。阮素臣偏過頭,烏黑的發隨意的垂下來,望著她一步步走過去。目光相撞,寶齡點點頭:“桂仙姐來了麼?”
阮素臣道:“和寶嫿在屋裡。”
寶齡朝屋裡望去,筱桂仙則正與寶嫿說話,也許是由於筱桂仙天生溫柔可親,寶嫿對她並不排斥,兩人似乎相處的不錯。
寶齡剛想走進去,便聽得阮素臣道:“胃舒服一些了麼?”
他怎麼知道她這幾日胃都不太舒服?她側過臉,瞬間恍然,那一日她喝醉了,他在她身邊。宿醉的人,胃難免會不舒服。於是道:“睡醒之後就沒那麼難受了……那天,你什麼時候走的?”
“你醉得不省人事之後。”阮素臣淡淡地道。
寶齡點點頭,有些難為情地笑笑:“不好意思,我沒想到那米酒後勁那麼足,我還記得在和你說話,後來就看到連生,連寶嫿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還有,你跟我說了什麼,一覺醒來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阮素臣眉梢微微一揚,並不說話,寶齡便有些無趣,扭頭看到阮素臣腳下那片花圃裡,有一株彷彿新栽的幼苗,便隨口道:“咦,從前沒見過,是新種的?是什麼?”
“紅豆樹。”
紅豆樹?寶齡看向阮素臣,阮素臣的臉上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她忽然想起什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