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齡走出連生的屋子,便朝瑞玉庭走去。
她現在要做的,便是拉著阮氏去花園裡散步。
壹佰叄拾陸、一團糟
一地流曳的碎光。
寶嫿走出屋子,身後拖著長長的、寒峭的影子。她一步步地朝前走,面無表情,一個拐角,卻差點撞到一個人。
“哎喲!”那人低叫一聲,伸手像是條件反射般的按住那茶碟,一幢一晃,那茶碟左邊那燉盅裡的湯汁便灑出了少許,濺溼了寶嫿胸口的衣裳。
“燙、燙……”那人含糊不清地叫。
寶嫿一瞬間便朝衣襟上摸去,胸口一片汙漬,她凝著眉弄乾淨,待再次抬頭時,漠然的臉上掠過一絲驚訝,這個眼前的女人,竟是——蔣氏。
蔣氏彷彿是逃出來的,一張髒兮兮的臉上是惶恐不安的神情,卻在抬頭看寶嫿時,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捉摸不定的情緒,隨即卻又露出一副恐懼的神情,迅速地縮回手抱著頭,一個勁地道:“別打我別打我……”
寶嫿與蔣氏素來沒有任何交集,在蔣氏沒瘋時,便不從不將她這位不得寵的二小姐放在眼裡,巴結、計算都只對一個人——顧寶齡。
想到這個名字,寶嫿的眼底籠上一層分不清情緒的霧氣,她此刻自然沒有心情去理會蔣氏,因為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冷冷地與蔣氏擦肩而過,再也沒有看到蔣氏在她轉身的一剎那,眸光忽地深沉,竟不像是一個痴傻的瘋子,轉過身,朝顧府的最深處走去。
蔣氏走得極小心,幾乎是沿著牆角在走。如果此刻有人看到她,決然想不到,她是一個神志不清的人。然而,此刻的顧府,各人心中都懷著心思,再也沒有人注意到她。
就連她園子裡平時看守她的那幾個家丁……蔣氏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絲冷笑,此刻,他們怕正睡得甜甜。
她飛快地踏著小碎步走到那顧府最荒涼的後園子前,微微一頓,神情間有一絲興奮。
該做的都做了。若那墳地真有奧妙、若真能拿到那樣東西,那麼,離開顧府又如何?
她扭過頭,看了一眼清晨微光籠罩下的顧府黑瓦百牆,流露出一抹厭惡、憎恨的神情,再不遲疑,閃身走了進去。
而此刻,寶齡正在去往瑞玉庭的路上,與蔣氏走過同一條路,卻是擦身而過。
寶齡最初的打算,是在徐瑾之去蔣氏那裡大腦一番的時候,她去找阮氏出來散步,這樣,她便可以將各人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或許,還會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只是,連生的擔憂也不是多餘的,若徐瑾之貿貿然地出現,或許還未看出任何端倪,卻讓那個藏在暗中的人先起了疑心,所以,她一再告訴徐瑾之,若有人問便說是自己翻牆進來的。
徐瑾之曾在這裡住過一段時日,在潛意識裡對這裡有印象並不奇怪,何況這裡還有他的舊情人,再者,徐瑾之如今已瘋瘋癲癲,朝不保夕,以前還曾偷過這裡的東西,所以因為潛意識裡想要活命的意念而翻牆來到這裡,再次想偷點什麼東西,這個理由雖然不怎麼完美,但也不算太過拙劣。
至少一時半刻不會叫人懷疑到她這裡。
這個計劃不算周密,也不一定便能獲得什麼訊息,但,除此之外,她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當初另一個見證此事的人——阿旺早已不知所蹤,在這之前,她曾裝作隨意的問過那些與阿旺共事過的下人,他們說,阿旺的老家在很遠的鄉下,就算能找到,來回也要好幾天,她等不起,她無法出門那麼多天,也找不到可信的人去替她做著一件事,連生是可以,但連聲也不可能沒有藉口而離開店鋪那麼多天。相比較而言,還是一直流落蘇州街頭的徐瑾之容易找尋些。
只是,這個計劃似乎遇到了意外。
寶齡走在長廊時,迎面而來一個女子。女子高挽的髮髻顯示了她此刻的身份已與幾個月前不同,她手中端著一隻檀木茶碟,素白的上衣、淺紫色的紗裙,面容在逆光下模糊不清,在清風吹送下空靈得宛若飄飄欲去,有一種不真實的錯覺。
寶齡腳步一頓,再看時,女子唇邊已綻開一抹笑,那微笑美若晨曦中的一朵白蓮,喚道:“姐姐!”
是寶嫿。
寶齡未想過在這裡遇到寶嫿,自成親之後,寶嫿便更少出院落了,寶齡站定,深吸一口氣:“寶嫿,你去哪兒?”
“自然是去找你!”寶嫿盈盈地走過來,一手託著茶碟,一手自然地挽住她的胳膊,“娘叫人燉了湯,我一個人也無趣,便端來同姐姐一道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