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一驚,手中的那包粉便不受控制地落在燉盅裡,隨後滑落到地上,她正要彎身去撿,另一隻手卻比她快了一步,寶嫿盯著那包暗黃色的粉末,目光中的神情複雜難明,聲音有細微的顫抖:“娘,你剛才……在那湯裡放了什麼?”
賈媽媽的神色已泛白,而阮氏看清來人時,那不安的神情卻漸漸隱去,最後,只剩下一片清冷,一字字地道:“你都看見了?”
“那是什麼?”寶嫿低低地道,“那碗湯是……”
“是給寶齡的。”阮氏的聲音透著一種怪異的平穩。
“娘,你……”寶嫿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阮氏。
阮氏目光幽幽地看了寶嫿一會兒:“你都知道了,那麼,你是要去告訴她?”
寶嫿身子驀地一顫,嘴唇顫抖:“我……我……娘,你為何要那樣做?”
“為何?”阮氏輕輕地笑了,枯瘦的手伸向寶嫿額前,輕柔地替她撩開碎髮,目光中是難得的柔情,“娘為了誰?你不曉得麼?”
“寶嫿,娘原以為,只要你嫁給了素臣,便會幸福,娘原以為,只要她愛的不是素臣,素臣便會死心,可沒有!這些天來素臣怎麼對你,你以為娘不曉得麼?娘怎麼忍心看著你那麼痛苦,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她們母女是妖魔,是克我們的!孃的一輩子早已完了,可你不同,你與素臣從小一塊兒長大,素臣對你還是有感情的,只要她不在了,素臣便會死了心,一心一意地對你!”
叫寶齡留來,並非阮氏動了惻隱之心,而是她無法看著顧老爺到死還是那麼護著寶齡,想讓她從此脫離顧府,安排地過日子。她不甘!她要讓寶齡嚐到寄人籬下,生不如死的滋味。
只是,人心畢竟是肉做的,之後的那些日子,寶齡日夜不斷地給她喂藥,陪她說話,她也曾猶豫過,心也怠倦過,然而這一切,卻在她聽到阮素臣與邵九的對話之後,消失殆盡。
阮氏還記得阮素臣說,如果有一天,發現有人會對寶齡不利,那麼拼盡所有他也不會放過那個人。
那句話在阮氏心裡漸漸化作無邊的不安與恐懼。若有一天,阮素臣發現自己曾對寶齡做過的那些事,會如何?會不會不顧姑侄之情、甚至,遷怒與寶嫿?
不,她決不能看著寶嫿好不容易等來的幸福灰飛煙滅!
只有寶齡死了,只有她死了,一切才會被掩埋,再不會有人追究!
這件事,她曾做過一次,但那一次,竟神使鬼差的失敗了!直到此刻她也不明白是為什麼,但這一次,她絕不容許自己再失敗!
寶嫿緩緩地搖頭,一臉地震驚:“娘,你說什麼?為什麼我不明白?什麼她們母女?什麼妖?她們是誰?娘,姐姐不是你的……”
姐姐不也是你的親生女兒麼?這句話哽在寶嫿喉頭,竟是說不上來,如同一張密密麻麻的網,將寶嫿罩住,她完全聽不懂阮氏在說什麼,而心中更多的是震驚,她從未想過,阮氏竟會為了她這麼做。
從小到大,除了顧老爺表現得極為明顯的偏愛,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於這位孃親,她也是不太親近的,因為她雖能明確地感覺到阮氏作為一個母親的愛,但在她記憶中有很多次,只要與姐姐的利益有了衝突,阮氏總是偏向姐姐的。
譬如,小時候有一隻布娃娃,她很喜歡,可姐姐也很喜歡,於是阮氏便哄著她拿出來,給了寶齡。
譬如,每次寶齡使性子故意欺負她,阮氏也總是息事寧人,替寶齡說話,雖然之後阮氏回來安慰她,但她那幼小的心靈中已認定阮氏也是喜歡姐姐多一些。
而此刻……她真的不明白!
縱然這些日子她能感到阮氏對自己越來越流露出純粹的關愛,但這並不表示阮氏會為了她而要……讓姐姐消失。
“不!不是!”阮氏忽地道,她望著寶嫿,聲音像是來自於幽遠的另一個世界,“她不是你姐姐,也不是我的女兒,她是那個賤人的女兒,那個賤人——陶曉晴。”
黑色的瞳仁瀰漫起無比複雜的情緒,牙齒死死地咬住下唇,在唇上留下一道白色的印痕,寶嫿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娘,你在說什麼?你說——她不是你的女兒?!”
阮氏輕飄飄地笑了:“你該知道你爹房裡有間密室吧?那間密室,便是那個賤人原來住的地方,當年,他為了他那些見不得人的心思,為了娶我進門,在陶曉晴死後,將那間屋子隔斷,做成了密室,還將她偷偷葬在後花園,連塊墓碑都不敢做……”阮氏眼中呈現一種極冷的色調,“可他不知道,不,他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