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喝酒,吃和你一樣的大米,不是傭人吃的米,是臺拉登大米,我吃肉,還撒謊說沒吃,我和你吃同一個盆裡的菜,我從部隊偷酒,自己釀米酒,這些年我一直做假賬,每一天都在騙你,我的錢是髒的,有時還用假錢,我踢過瑪特,我沒帶她散步,只是坐在路邊抽一根比迪雪茄煙就回家,我是個壞人,我對什麼人什麼事都不關心,只顧自己——打我吧!”
法官感到熟悉的怒火在胸中翻湧。
他說:“你這個人渣,假惺惺的東西。你不是想要懲罰嗎,我就給你懲罰!”
廚子哭泣道:“是,您說的沒錯。您的職責就是要管教我。該怎樣就怎樣吧。”
賽伊聽到砰砰的聲音,從房間裡衝出來。“怎麼回事?住手!趕快住手!住手!”她叫道,“住手!”
“讓他打吧,”廚子道,“讓他打吧。他要殺了我。就讓他殺了我吧。我的命算什麼?什麼也不是。不如死了算了。反正對任何人都沒用。對你對我都沒用。殺了我吧!只要能讓你滿意,也讓我滿意。來吧!”
“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殺了我!”
“我要殺了你!”
法官用盡全力地抽打,他的肉已松垂起皺,肌肉鬆弛的嘴巴噴出點點唾沫星子,下巴無法遏止地抖動著。手臂上的肉是死的,掛了下來,可那手臂依然不停地將拖鞋拍打在廚子的頭上。
“這可真醜陋,”賽伊捂住耳朵和眼睛哭道,“你們不知道嗎?看不出來嗎?這太醜陋了。”
他們並不住手。
她逃到屋外。她一身白色棉睡衣站在腐殖質的幽深的黑暗中,感到白天空虛的重壓,她小小的心,她對廚子的嫌惡,他的哀求,她對法官的恨,她那可憐的自私的悲傷,她可憐的自私的無謂的愛……
可那聲音一直尾隨著她,屋裡沉悶的重擊聲和兩人的嚎叫,法官抽打著廚子。這真的是為了瑪特嗎?
瑪特呢?瑪特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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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是怎麼回事呵?”賽伊說,在一片雨聲蛙鳴的喧譁中,嘴巴無法對耳朵說話;她的心裂成碎片,似乎已不能對頭腦說些什麼;頭腦也無法對心靈訴說。“我真可恥……”她說……她算老幾……自以為很重要,要求得到幸福,對著命運、對著耳聾的天堂大喊出來,嘶喊著要帶給她快樂……
失落 第五十三章(2)
憑什麼……你憑什麼……
為什麼我就不能?憑什麼……我應得的……她小小的貪婪的靈魂……她的壞脾氣和突然一陣的情緒發作……她小心眼的淚水……哭起來驚天動地,抵得上世間所有的悲哀,其實僅僅是為了她自己。生命的目的並非只有一個……甚至也並非只有一個方向……她一直被教授的生命的單純根本站不住腳。她再也不認為生命只有一種敘述,而這敘述只屬於她,她也不再相信可以創造屬於自己的小小的幸福,並安全地生活在其中。
可是卓奧友將發生什麼事呢?
廚子將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的住處——
法官將回到自己的房間——
一整夜都會下雨。雨持續下著,時斷時續,時續時斷,狂野如地球回應衝擊的暴烈。原始的恣意的綠鋪陳開來;整個城鎮順著山向下滑落。人們如螞蟻一般緩慢而艱難地走著自己的路,再次創造文明,開始戰爭,文明又再次被沖刷乾淨……
樂天的青蛙開著代表大會,繼續唱著歌,雨勢減緩,東方現出一片如威士忌酒色的微弱光線。
在賽伊身後,卓奧友依然籠罩在陰影裡。屋內兩個男人不再有動靜傳出。法官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廚子弓著背坐在廚房裡,他的臉如同被噩夢揪緊。
賽伊因缺乏睡眠而頭暈目眩,她轉身進了屋。就在那時,她注意到遠處一個人影,小得如同一個小數點,正費力地爬上山坡,穿過瀰漫在山谷的雲霧。她停下來,凝神看去,那個小點消失在樹林中,出現,又消失,接著從山路的彎道處轉了出來。一塊粉粉黃黃的顏色,漸漸變大了——艱難地走過濃密爆裂的野生豆蔻——
基恩?她想道,心中湧起一陣希望。帶來一個資訊:我還是愛你的。
有人找到瑪特了?就在這兒……她就在這兒,活蹦亂跳!圓滾滾的,比以前還胖!
突然,他們聽到有人撼動著大門。哦,天啊,賽伊懼怕地想,也許是那個丈夫瞎了眼的女人又來求情了。
大門被拍得震天響。
“我去。”廚子慢慢站起來說,撣了撣身上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