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森然迫近;青蛙的鳴叫在耳中聽來只有一個音調,越來越響,那天他在紐約街頭打電話給父親時,也曾從話筒中聽到這個聲音。
仰頭望去,群山綿延無絕——
往下看,山勢陡然下墜,噩夢一般,一落千丈,直逼提斯塔河。
“快走!走不走?快點!”其中一個人拿步槍指著他說。
比居轉過身。
“走前先交出皮夾,脫掉鞋!”
他又轉回身。
“他的皮帶也不錯,”另一個人拿眼瞄著皮帶說。“在美國買的衣服很不錯喲。質量好。”
比居遞上皮夾,解開皮帶。
“別忘了你的鞋子。”
他脫掉鞋。假鞋底下面藏著他所有的積蓄。
“還有夾克衫。”他脫掉斜紋布外套,他們又想要他的牛仔褲和T恤衫。
比居渾身發抖,哆裡哆嗦、跌跌絆絆地脫下最後一件衣服,只剩一條白內褲。
這時,棚戶區所有的狗都飛奔過來。它們有的因毆鬥被打得歪鼻斜眼,有的害了病,全身掉毛、長癩瘡,可它們和主人一樣都帶著一副歹徒的架勢。它們像土匪一樣圍住比居,齜牙咧嘴地威逼過來,尾巴捲曲地翹起,像面旗幟,它們不停地吠叫,並從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咆哮。
女人和小孩從暗處窺探。
“讓我走吧。”他哀求道。
他們中一個人放聲大笑,隨手從樹籬上扯下一件晾著的女式睡袍。“不行,不行,別給他!”一個沒牙的乾癟老婆子尖叫道,很顯然是睡衣的主人。“還是給他吧,我們再給你買一件。他從美國回來,怎麼能讓他光著身子去見家人呢?”
他們狂笑。
比居跑了——
他跑進叢林,後面有狗追趕,它們似乎也覺得挺可樂,咧嘴笑著,作勢咬他。
最終,比居逃出了狗自己劃定的勢力範圍,它們放了他一馬,溜達著回去了。
夜幕已降臨,他坐在林間小路上——沒有行李,沒有積蓄,最糟的是,沒有了尊嚴。從美國回來,反而將僅剩的一點尊嚴喪失殆盡。
他穿上睡袍,上面繪有一朵褪了色的粉紅大花,黃|色的泡泡袖,領口和下襬鑲有褶皺花邊。這一定是在市集上從一堆衣服裡精挑細選出來的。
比居坐在那裡,陷入恐慌,他都幹了些什麼,獨自一人在森林裡,提心吊膽,怕那些人又追上來。他忍不住想到他買的東西,現在全沒了,想到他藏在假鞋底下面的錢,想到他的錢包。突然,他感到膝蓋一陣跳動作痛,他滑跌在哈利什—哈利地板上受的舊傷又發作了。
失落 第五十三章(1)
在卓奧友,從霍拉山泉、菠菜地以及高過樹冠的水箱裡不時傳來陣陣蛙鳴。夜深了,廚子撥開龍葵徑直來到法官的房間敲門。
“誰啊?”法官問。
廚子推開門,此時他已喝得醉醺醺的,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雙眼不停流淚,像抹了洋蔥。他在塔帕餐廳喝了好些酒,回來又把自己釀的米酒也喝光了。
他眼神恍惚,走到法官的床腳,口齒含混地說:“要是我違背了您的命令,就打我吧。”
“什麼?”法官道,他從床上坐起來,開啟燈,他也醉了,不過他喝的是威士忌。
“什麼?”
“我是個壞人,”廚子哭喊道,“我是個壞人,打我吧,老爺,懲罰我。”
他膽敢——
他膽敢把瑪特弄丟了膽敢不把她找回來膽敢擅自過來打攪法官——
“你說什麼吶?”法官吼道。
“老爺,打我吧——”
“你要是真想這樣,”法官說,“那好吧。”
“我又壞,又不中用。還是死了算了。”
法官下了床。在床上他覺得頭重得很,站在地上又覺得輕飄飄的。他得不停地走動……不動的話就會摔倒。他用拖鞋抽了一下廚子的頭,“這就是你想要的!”
廚子跌倒在法官的腳下,抱住一隻腳哭著求饒,“我是壞人。原諒我,原諒我……”
“滾開!”法官厭惡地說,掙扎著要把腳拔出來。
廚子不讓,抱得更緊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著,口水都淌到法官的腳上。
法官打得更兇了,又踢又踹,好讓他鬆手。
“老爺,我喝酒。我是個壞人。打我吧,打我吧!”
抽他,打他,打他——
“我做了壞事,”廚子說,“